第100章 转折(1 / 2)
北宫之中,市肆边缘的一座造型寻常的酒肆中,皇帝刘宏听到酒肆后院里的鸡鸣声,渐渐入睡。
宫中的市肆规模并不大,格局模仿解渎亭的市肆,并设有负责收税的市正,以及负责治安、调解纠纷作风蛮横粗暴的役丁。
这座荒唐的市肆被华丽的楼台殿宇包围,寄托着刘宏少年时的记忆;作为从民间选上来,并身世凄惨的皇帝,他很清楚下面的官吏是个什么样子。
正午后,刘宏醒来,将没看完的《记中平元年河北百日平贼事》纸页收入木匣中,对着侍候一旁的蹇硕递出:“送到母后那里,万年想要就去母后那里讨要。”
蹇硕人如其名,身高八尺有余且蹇硕有力,唯一的宦官象征就是他四四方方的脸上没有胡须,但皮肤也不似其他宦官那么细嫩。
他上前接住木匣,见皇帝意犹未尽,便问:“至尊可有嘱咐?”
“万年不了,她出宫游玩是性朕不愿干涉。她却总是借口看望刘辩,怜悯刘辩在宫外受苦,可刘协呢?”
刘辩再苦,可也有个大将军舅舅,还有个皇后母亲在,如此强盛的母族在,又是嫡长子,能吃什么苦?
蹇硕也不愿万年公主与刘辩有太好的感情,皇帝已经杀了前后两代干政外戚,再杀一个大将军外戚也不是不可以。
体会到皇帝的另一重用意,蹇硕健步离去。
刘宏打着哈欠走出酒肆,正午时正是市肆人流密集时,如韩正与一众侍中、议郎、御史闲聊,有些人甚至换上了合乎场景的破旧衣衫;张让、赵忠等中常侍或在阴凉下对弈,或在酒庐中抓着金灿灿五铢钱赌博、呼喝。
程夫人做健仆打扮驾着驴车来到刘宏边上,车上貂蝉女官宋氏一袭村妇麻衣,面容素净肌肤白皙,她伸出手腕拉刘宏上车,手腕肌肤在日光下能看到青蓝色蜿蜒血管。
上了车,驴车就缓缓绕着市肆行进,刘宏盘坐在车上吃着芝麻面饼,边吃边:“蔡邕那弟子委实出众,可压袁谭。”
他这话一出口,驾车的程夫人身躯轻颤,宋氏更是瞪大双眸,似乎不信。
袁谭身为袁绍的长子,理论上是袁氏第三代领袖,这是个聪慧、机敏非常的少年。仿佛秉承了袁绍的特质,袁谭具有非凡的交际手段与亲和气质,非常受各家少年敬重,老一辈人物也非常看好袁谭。
不仅仅擅长交际,袁谭也具有远超同龄人的战略目光。袁绍在大将军幕府做事,袁谭也多出入大将军幕府,对下各地的战事有一定水准的预判。成长下去,今后成就不在袁绍之下。
这就很可怕了,袁氏四世三公意味着到袁绍这一代人嫡流之中就没出过庸才,袁绍、袁术兄弟这一代人更是出众,一个是游侠之尊,一个是气侠之尊。看似两虎相争,实则不然,因袁绍、袁术的长兄袁基具有难得的温婉性格,能调解袁绍、袁术兄弟之间的矛盾,能令袁氏一族避免进一步的内耗。
更可怕的是袁基至今无子,有收养袁谭为嗣子的意向,因袁术反对与外部压力而作罢。
袁绍、袁术有明显的性格缺点,容易拿捏,可袁基不好糊弄,这才是刘宏的心病所在。
袁谭这个优秀的少年如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几十年后成长起来,并完全统合袁氏力量的袁谭,该是何等的可怕?
吃饱喝足后,刘宏将另一副木匣递给宋氏:“此子言表酷烈长于兵事,却短于优柔踌躇难行。安排下去,让蔡氏女早嫁,绝了此子念想。他若为蔡邕婿,我不敢用,士族亦不敢用他,白白可惜了纵才华。”
宋氏双手接住木匣,略带疑惑道:“妾身观魏扬祖严于律己,束缚性情,实乃苛刻暴烈之人。若令其情殇,恐更增暴性。”
一团因束缚而静静燃烧的火,这就是魏越给她的印象;待在这团火焰身边是温暖的,一旦伸手碰触令火焰摇摆起来,最先吞没的就是身边人。
刘宏抬手摸着下巴处指长短胡须,神情严肃:“他若娶蔡氏女,除了做一方名士外,再无他路。”
一个名士能干什么?
对于朝政安稳而言,最没用的就是名士。吹捧名士的人自然是豪强为主,施政压抑的正是豪强。看似号召力极高、人脉广泛的名士一旦入朝,他要为朝廷压抑豪强扩张,还是为豪强撑腰?又或者直接当个泥偶木像做哑巴?
为豪强撑腰,那要他入朝做什么?这一点皇帝不能容忍,就连名门大族也不能容忍。
他若为朝廷考虑压抑豪强、寒门发展,那失去豪强拥护的名士又有什么优势?论才能、经验可能还比不上一个积年老吏。
程夫人停车后,也开口道:“曾听崔安平(崔烈)道‘名士无权故清贵显名,权名并俱是养祸之道’。阿大所言自有大道理在其中,我看那魏家子做名士是真可惜。”
刘宏,字大。
宋氏稍稍发愣就理解了皇帝的意思,看着魏越娶蔡氏女固然能让魏越情愫圆满,可一个正需要、可以今后在军事上压制袁氏的种子就没了;若斩断魏越的希望,必然会给魏越造成极大的打击,可魏越今后会有发展的可能性。这是有和没有的区别,至于魏越是否效力于帝室,又是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