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抽杀(1 / 2)
“陟彼北邙兮,噫!”
“顾瞻帝京兮,噫!”
“宫阙崔嵬兮,噫!”
“民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
北邙山中,魏越骑在马上摇头高声念诵,再拉长语调以肺腑之力呐喊一声‘噫’,空阔山丘之中回荡着,一次又一次重复。
来到北邙山,回头看帝京;宫阙多么巍峨,都是百姓幸苦建造;远远望去看不到边际。每一句结尾后的一声含怒‘噫’声,即感慨也愤怒,是一首楚歌变体,五个‘噫’一层层升华着意境。
这首《五噫歌》是奇士梁鸿所创,明明出身大族却想要一份理想中的爱情,带着妻子居住在野外体验贫穷生活还嫌不够,流落到吴地依附豪族皋伯通自己打工养活妻子,为的只是能有一位能与他一起过苦日子的妻子。而他的妻子正如他想的那样,自始至终追随梁鸿从无怨言,每日梁鸿打工回来,他妻子孟光都会准备好饭食,高高举起迎接他。
孟光如此贤惠的女子竟然对贫贱、无才干毫无地位可言的夫君这般恭敬,这种离奇的举动引发豪族皋伯通的好奇,终于弄明白其中原因,以宾客之礼招待梁鸿。而梁鸿与妻子孟光之间的爱情,就是典故‘举案齐眉’的出处。
梁鸿与妻子孟光东出潼关到雒阳,却看到京都繁华更胜王莽时期,而百姓生活依旧凄惨,心中大感失望,在写出《五噫歌》后夫妻两人继续东迁至齐鲁,一路隐姓埋名,躲避朝廷征辟的使者,最后无可奈何只能躲到吴郡去。
一处山势环抱处,结庐守孝的曹仁隐约听到一声声‘噫’,走出草庐循声望去,见远处山梁上一队骑士正勒马下山,微微皱眉:“似是魏扬祖?”
他也不确定,扭头看弟弟曹纯:“听兄长魏扬祖近来罗爪牙积蓄兵器,此人机敏果决,亦是雄豪之姿。”
曹纯只是眨眨眼,并无兴致开口,只是点头而已。
曹仁远远看着健骑簇拥离去的魏越,目光专注,羡慕之意流露于表。
不知道自己究竟唱了多少遍,嗓音沙哑时魏越看着远方上空密集炊烟,挤出难看的笑容,长长一叹道:“诸君,可知某因何伤怀?”
匈奴骑士也感触于魏越歌声中的悲愤,人人相互看着神情漠然,在雒都之中他们这样的南匈奴仆从,舆论中连乞丐还不如。
魏昂摇着头,心中蒙着一层阴翳道:“阿越非常人也,岂是我等庸俗人所能预料?”
贺彪沉默片刻开口:“少主不该唱《五噫歌》。”
“虎臣这话离奇,为何山野之民能唱,我就唱不得?”
“《五噫歌》乃愤世之作,奴等能唱,唯独少主不能唱。”贺彪坚持自己看法,稍稍停顿换一口气,看魏越:“奴知少主胸怀大仁之心,也知少主怀通济下之志。然而,少主人上人也,他日必为世人楷模表率,岂能唱颂《五噫歌》这类愤世之歌?”
贺彪的意思魏越自然懂,《五噫歌》不是魏越这个阶级该唱的,魏越大唱《五噫歌》岂不是在鼓励、激发自家奴仆、朋友家奴仆的反抗精神?
一个只是有一些见识的奴仆都知道维护阶级,更别曹操、王凌、顾雍等人了,自己稍稍一点出奇举动就引发贺彪告诫,若举动更离奇,可能会逼迫现在的朋友反目成仇。
稍稍沉默,魏越却是一叹:“我之忧虑,非虎臣所能知。我所感慨,也非虎臣所能预见。”
着扭头看魏昂,魏越挤出笑容:“来诸君可能诧异,适才北邙山上我隐隐见雒阳百里之内俱为火海,宫阙台阁都化作尘土,男女老弱于火海之中挣扎哀泣,无数冤魂环绕在雒都上空,就如远处炊烟一般缭绕、聚而不散。有感于此,才唱这《五噫歌》,感慨宫阙、万民、贵胄,于战火之中并无区别。”
魏昂能见魏越眼眸之中的哀伤与诚恳不似作伪的神态,那仿佛描述事实的淡漠语气令魏昂脊背发寒,面皮僵硬挤出笑容:“阿越此言何意?”
开口之际,他脸色更白,脑海中浮现太平道信众的身影,太平道信众就跟山巅野草一样随风摇摆,却紧紧扎根于土壤之中,顽强生存在山巅,风中。
见魏昂面露惊恐之色,魏越只是微微颔首肯定魏昂的猜测,他不清楚魏昂眼中势态能恶化到哪一步,但今日来看,以后的世道只会越来越差。
在之前,魏越认为太平道造反与各地灾民造反性质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组织性,这是有计划、大范围的造反;今见过那名太平道传教道人后,魏越才察觉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太平道的理念是太平,即‘以奉地、顺五行为本,能兴国广嗣为宗’,前者取道家顺势之意,后者才是太平道的政治号召。号召就四个字,兴国广嗣。
寻常信众是活不下去了才投靠太平道,追求的就是能温饱生活,繁育子嗣的太平世道;而太平道的骨干成员,是有理想的,这个理想就在‘兴国’二字上。为理想而献身,这是士族才有的浪漫精神,换句话,不论张角还是太平道骨干,都是从士族这个体系中分化出去的激进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