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真假黛玉(1 / 2)
翼然亭中,寂然无声,只飘荡着贾宝玉如疯似狂的嘶吼——
“林妹妹没了!”“她不是林妹妹!”“我要林妹妹!”……
这番惊人变故贾家人都习以为常,而秦、柳两家女眷俱为之惊讶费解,本已避在远处,见此情形,忙主动往更远处退去。
柳芳之妻何氏摇头暗叹:“真真想不到,这么位神彩飘逸的俊俏公子,竟是个患了狂症的,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亭中留下的都是自家人,贾母早已心疼至极,也不再避讳,紧紧将宝玉搂在怀中摩挲抚慰,又指着远处的黛玉温声问道:“宝玉,你快给老祖宗说说,她怎么就不是林妹妹了?我瞧着好像是啊,莫不是我眼花了?”
宝玉经过一番发泄,又得贾母爱怜,神魂稍定,扭头瞟了那道熟悉的娇俏身影一眼,摇头垂泪道:“老祖宗,你忘了?林妹妹身子骨弱,每饭必吃人参养荣丸,未有一日断过,如今竟不吃了;林妹妹爱使小性儿,爱发脾气,爱哭爱闹,以前总得我去哄才能好,如今她也不使小性儿了,也不乱发脾气了,也不哭不闹了,便是哭了我也哄不好;往日林妹妹与我同行同坐,同息同止,何等亲密?如今却不理我,连她的床也不让我躺一躺……老祖宗,你说这哪儿是林妹妹?这是明明是换了个人啊!”
说完,宝玉哀伤欲绝的哭泣起来。
今儿王夫人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来,要是见了此情此景,怕是要把林黛玉恨死。
其实贾母也发觉外孙女儿这次回来后变化许多,未曾想变化竟如此之大,怪不得宝玉心疑,忙开解道:“你林妹妹出去半年,自然有些变化,长大了懂事了嘛。你不是也长高了?”
“只是这样?”
宝玉昂着脑袋,目露迷惑,这种说法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很怀疑:“可这变化也太大了罢?家里的其他妹妹怎么没呢?”
见宝玉仍然不信,贾母无奈之下唤了柳湘莲过来,面容肃穆问道:“二郎,玉儿是你接走又送回来的,现在的玉儿可还是原来的玉儿?有没有换人?你如实说来,不得有一字虚言!”
柳湘莲心下好笑,亏得老太太一大把年纪,竟能问出这等荒诞无稽的话来。
见她不顾尊严的给自己使眼色,柳湘莲只好举起一手,忍笑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儿对天发誓,这位林妹妹如假包换!绝对是原装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造假!”
说的不伦不类,但意思清楚明白。
贾母瞪他一眼,懒得计较,忙对宝玉道:“听到没有?这下你可信了罢?你林妹妹还是林妹妹!不是假的!”
宝玉蹙眉想了想,又摇头,执拗说道:“可我想要以前的林妹妹。”
他使劲儿撕扯摇晃贾母衣袖,撒娇卖萌道:“老祖宗,你叫林妹妹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贾母的心全系在这命根子上,想都不想,满口子应承,点头不迭:“好好好!回家咱就让玉儿变回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的!”
“老祖宗最好了!”
宝玉心下得意,眉开眼笑,欢喜起来,头往贾母怀里顶,差点儿把她撞倒。
柳湘莲就在跟前站着,一听这话顿时忍不住了——把林黛玉变成如今这样儿,这半年费了他多少心思,多少精力?我特么容易么!
虽说贾母绝无将黛玉改变回去的能耐,可柳湘莲却不想黛玉因此事而在荣府里受丝毫委屈。
他冷笑一声,大声喝问道:“都说宝玉聪慧过人,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
贾母知他肯定没好话儿,立刻怒了,瞠目叱道:“你闭嘴!别浑说!宝玉还小!”
柳湘莲充耳不闻,直直的死死的盯着贾宝玉,等他说话。
宝玉觉得柳二郎目光似剑,杀气横溢,心头猛地一颤,很是怯惧,便往贾母怀中躲避。
但老祖宗就在自己身边儿撑腰,也不怕柳二郎胡来,他便道:“你问。”
柳湘莲朗声道:“宝玉,你说,一位姑娘,是整日病病歪歪每天必须吃药好,还是身子骨健健康康不吃药好?须知是药三分毒,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宝玉神色纠结,犹豫道:“若不吃药也能无恙,自是不吃药的好。”
“好!算你明白事理!”柳湘莲继续道:“我再请问,一位姑娘,是整日使小性儿、乱发脾气、没事就掉泪好,还是大度和善、每天开心高兴好?”
宝玉已知柳二郎意图,不想回答,可是他到底不是信口雌黄之辈,结巴着答道:“自然是大度和善、开心高兴的好。”
“我也这么觉得。”柳湘莲点点头,又问:“那么,一位姑娘,是不讲礼数、整日和男子贴身厮混,失了名声好,还是自尊自爱、和男子保持适当距离、维持闺阁名誉好?”
宝玉纠结万分,痛苦至极,一张大圆脸都扭曲了:“可是、可是……”
“别可是!”柳湘莲呵斥一声,肃容道:“我就问你,是不是也愿意你迎春妹妹、探春妹妹、宝钗姐姐和男子日夜在一起瞎胡玩闹,甚至床上同睡,全不讲礼数?”
这些话原不该当众讲,涉嫌玷辱贾家姑娘名誉,对宝二爷的名声也不好,不过场间并无外人,贾家谁不知宝二爷行事何等混账?只是不说罢了。
“我……”宝玉无话可说,低头躲避。
“看来你也明白,并不糊涂!”
柳二郎终于问到关键:“那你说,林妹妹如今这样好,还是以前那样好?你还要她变回去吗?”
宝玉默然垂首,不发一言,尽管心里极不愿承认,但也知柳二郎讲的全在理上。
他的确有疯魔失智之时,更多时候不过是在装疯卖傻撒泼混闹,以求贾母无底线的溺爱。
他可以和母亲撒娇,和老太太撒娇,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能混闹过去。可柳二郎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宝玉对此心知肚明,此时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贾母心存怒火,虽知柳二郎说的方是正经,但恼他丝毫不顾宝玉颜面,暗恨不已。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哪怕都是自家丫鬟媳妇,也着实不好无理叱骂柳二郎,心下无奈且苦涩。
凤姐见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儿,忙出来转圜道:“二郎!你也真是的,大道理去和外人讲,自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别吓坏了宝兄弟!”
柳湘莲眷恋凤姐的风情不假,却不会纵容她,更不容混淆是非。英俊面容寒气逼人,目光犀利似剑,冷哼道:“凤姐姐,你也别一味的见风使舵充好人,须知世上还有‘道理’二字!”
“你!”见他翻脸不认人,丝毫不念及“情谊”,凤姐被气的不轻:“好好好!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她转头看向秦可卿,却见秦可卿无事儿人一般,远远的站在外边好似在看戏。
凤姐心里大气,你是女主人啊!你怎么倒置身事外了!
她大声说道:“秦妹妹!二郎最怕老婆,你快来管管他!他这是要疯了!”
荣府上下谁不知宝玉是贾母命根子,如今命根子发疯落泪,谁都不敢大声说话,气氛着实压抑。忽听到凤姐说“二郎最怕老婆”,顿时想笑。有的苦苦忍住,有的实在撑不住,“噗嗤”声连连,只得强行捂嘴,不发出声儿来。
秦可卿脸色一红,回嗔了凤姐一眼。
她刚刚的确在看戏,觉得夫君也真奇怪,哄哄林妹妹也就算了,知他疼惜女孩子,兄妹感情也深厚。可你都多大了,何必和一个顽童计较?当真有失身份!
她自然不知,倘若柳二郎不将宝玉的这股“嚣张气焰”打压下去,等他回府后和贾母整日念叨,说不得会给黛玉造成多大的麻烦!
不说其他,光是王夫人暗中动些手脚,便能叫黛玉日子难捱!
见贾母也看着自己,秦可卿只得走了过去,伸手捏着柳二郎胳膊,做起了顺时针运动,口中轻嗔劝解:“夫君,今儿老祖宗过来辛苦给你主婚,你不说孝敬她老人家,怎么还来置气呢!”
胳膊上生疼,是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