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戏园开业,可卿观戏(1 / 2)
韶光似箭,倏忽已至七月中旬。
戏楼竣工,临街商铺亦整饬一新,待街面繁荣后,便可高价赁出。
能够如此神速,得益于商号上下皆知有柳二郎和琪官两人在,戏园可获重利。
且奖惩规则已公之于众,人人有盼头,所以俱是干劲十足。
建造过程中,损公肥私、吃里扒外、偷奸耍滑等事亦在所难免。
比如,将拆卸的木料砖瓦假报损坏,私下售卖,再高价买入劣质材料……
这类事多是薛家那些经验丰富的经年硕鼠暗中撺掇,贾家之人往往利欲熏心却无足够手段,傻乎乎冲锋在前,被当了幌子。
柳湘莲铁面冷心,不讲私情,果断黜退一批人,如贾芹、贾琏乳母的两个儿子等。
商号众人心生警惕,兢兢业业,不敢徇私。
倒是倪二此人表现不俗,亲手操办闹鬼之事后,他对柳二郎深为折服,办事认真。
他本就是地痞无赖,最善察言观色,又对这类暗中勾当门清,多次立功受赏。
顾如意负责筹建戏班,亦卓有成效,团队壮大,行头齐备,主推新戏,老戏也不曾落下。
诸位股东与掌柜伙计吃过竣工宴,择定开业吉日,一面周密筹备,一面广布消息。
自《霸王别姬》问世,柳氏新戏一时风头无两,现又推出新戏《贵妃醉酒》。
消息传出,阖城轰动。
柳氏新戏之所以能引发广泛关注,当然是因为京剧的特点——世俗化。
无论是辞藻还是唱腔表演,与现今多在高层流行的高雅昆腔形成鲜明对比。
但凡观众耳朵没问题,听了便能理解,对文化素养的要求极低,受众更为广阔,几乎可以囊括整个社会。
尽管定价远高于其他戏园,购票者仍是纷至沓来,顷刻便告售罄。
随后不可避免的上演黄牛倒票的盛况,票价打着转往上翻。
说到戏票,亦是首创。
此时所谓的戏园,多是茶馆、茶园,唱戏只是揽客手段。
而在三和商号的戏园,普通茶水乃是免费赠送,与别家截然不同。
由于戏票价格远比茶水钱昂贵,是以一经推出,顿遭诟病,口诛笔伐者数不胜数。
然而丝毫无损于戏迷们观戏抢票的热情。
开业当天,一大早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赶到戏园。
客人们从街面上往里走,迎面是座三间四柱冲天牌楼,柱顶的青白石云冠上,站着头惟妙惟俏的汉白玉石小狮子,活灵活现。
牌楼正中央挂着红底金字的“广和楼”大匾。
“广”者,财源广进,“和”者,和气生财,寓意极佳。
此名是柳湘莲提议,众股东同意,实则是致敬另一世的“广和楼”。
牌楼两侧,悬挂着柳二郎亲拟的楹联:
日月灯,江海油,风雷鼓板,天地间一番戏场
尧舜旦,文武末,莽操丑净,古今来许多角色
此联是康熙为“广和楼”题写,十分形象,被柳湘莲光明正大窃用了。
过了牌楼,是面青砖大影壁,画着虞姬舞剑的彩画图案。
绕过影壁,眼前出现四面合围联成一体、坐北朝南的大戏楼,灰瓦红柱,雕梁画栋,壮观华美。
戏台位于最里面,两根台柱高耸,柱上挂抱匾。
戏台对面是包厢雅座,两侧是两层的游廊,中间是普通座位。
包厢票最贵,此次开业期间多半被拿来赠送权贵官宦。
此亦无奈之举,戏园极易沾惹是非,尽量以和为贵。
贾琏负责与权势之家交往,有意广而告之,戏园是贾家罩着。
至于泼皮无赖之流,倪二便可打发。
纨绔公子之属,冯紫英相与交际。
众人各安其位,俱有妙用,一时众志成城。
虽定于巳时初(上午九点)开戏,可开门不久,戏楼里就已经人满为患,戏台先演热场小戏。
一时间端茶送水,往来不绝,伙计们忙的汗流浃背,不亦乐乎。
预定时间已到,观众也到的差不多齐全了,薛蟠上台宣布戏园开业。
掌声雷动中,《贵妃醉酒》开演。
此戏讲述杨贵妃与唐玄宗相约,于百花亭设宴等待,结果久候不至。
原来皇帝已去临幸梅妃,杨妃遂借酒消愁,酩酊大醉,怅然返宫。
裴力士高力士登场后,蒋玉菡所扮的杨贵妃上台。
穿着大红贴金彩绣蟒,彩裙彩鞋,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朱唇未张已声势夺人。
观者如痴如醉,喝彩声如潮涌。
闲言少叙,却说戏台正对面二楼西侧的一间包厢内,方桌上摆着茶水和时鲜果品。
桌旁坐着一少年一幼童,正是女扮男装的秦可卿和弟弟秦钟。
柳湘莲本是邀请秦业前来参加开业典礼,奈何他公务缠身,并无闲暇。
于是转而邀请秦可卿姐弟,并再三保证护卫安全,照顾周到。
自他与柳三前去秦家“问名”,取回秦可卿庚帖,又卜得吉兆,遂向秦家送出丰厚聘礼,其中有三和商号一成股份。
至于婚书,柳湘莲擅自做主,写了老太君作为主婚人。
实则老太君只列了名,尚未用印,秦业自知地位不及对方,也并未提出异议。
后来,在给贾府众姊妹送玩偶时,见贾母开怀,柳湘莲趁机拿出备好的婚书,请老太君用印。
贾母被这突然袭击搞懵了,心下不喜。
但一来当日她并未严词拒绝,二郎误会也情有可原。
二来,众孙女乃至宝钗这外人都在,不便驳了柳二郎的脸面。
于是勉强同意,让鸳鸯用了印。
非是柳湘莲自作多情,非要上赶着去贴老太太。
以他的处境,这的确是最简单稳妥的法子。
他是个做事功利之人,说几句便宜好话,便能少一大麻烦,何乐而不为?
婚约既定,柳二郎可不会遵守什么婚前不相见的规矩,隔三差五便往秦宅跑。
名义是讨教戏园设计方案,不时又要看望钟弟,都是托词,无非是想见见可卿。
他是个极会来事儿的,出手又大方,秦家上下对他无不喜欢。
有时故意挑了秦业不在家时拜访,久留不去,徘徊等待。
下人知其心意,得了好处也大开方便之门。
秦可卿初时尚拘泥礼节,有少女之羞涩,不愿出来相见。
耐不住他太能缠磨,几番相请,只得拉上弟弟秦钟一同出来接待。
不说柳二郎容貌如何,光是他时不时口吐金句,就惹的佳人频绽笑颜,不由的情愫暗生,芳心深许。
时日虽不长,宛然已是一对热恋中的小儿女,眉目传情,热切不已。
秦业老眼昏花,对此事却心知肚明。
柳湘莲本是勋贵之后,非正经读书人,秦业倒是在这方面对他没有过高的期许。
只要婚前不越线,婚后能善待女儿便好,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听到他想请可卿姐弟观戏这等“无理”要求,秦业初时想一口回绝。
可又一想,双方已有婚约,早晚是对方的人,婚前正好培养感情,等到成了家,日夜相伴反倒容易生厌。
他已年近七旬,许多事情也看开了,不完全拘泥于礼教规矩。
儿子秦钟寻常不愿外出,这次竟一反常态在旁撺掇,柳二郎又信誓旦旦作保,终于松口答应,并派了家中仆妇跟随,嘱咐其寸步不得离开。
即便得了父亲许可,秦可卿出门前仍是换了男装。
戏园是男人的天堂,哪怕有包厢,有专用通道,大户人家的女眷也少有愿意前来的。
这是秦可卿第一次进戏园观戏。
戏台上的杨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优雅雍容,妩媚多姿,宛若真神附体。
秦钟看的发痴,大为讶异,吃惊问道:“柳哥哥,这位琪官真不是女子吗?”
秦可卿也望了过来,眸中生疑,显然有同样的疑惑,实在是那醉中幽怨过于逼真。
其实,柳湘莲也不遑多让,若非彼此相识相熟,陡然见了,他也会误以为戏台上的琪官是位姑娘。
于是压低声音,对秦钟轻笑说道:“钟弟不用急,待他下来,是不是女儿身你可亲自验证。”
秦钟愣神,羞涩低头,默然无语,装作没听见。
秦可卿却红了脸,如桃李盛绽,娇嗔道:“胡说什么!钟弟还小呢!”
见她发嗔时更显娇娆,柳湘莲不禁心动,很想再握柔荑……
……
良久之后,戏终,杨妃退场,台下掌声如雷。
秦可卿只觉意犹未尽,痴痴念念中,忽生出莫名的愁绪。
杨妃天生丽质,艳绝六宫,万千宠爱在一身,尚且不能得到天长地久之钟情,柳郎会怜我爱我一生一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