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朝局(1 / 2)
叶家宗祠。
叶祝锦领着叶祁舒跨过门槛,点燃三炷香三叩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自觉地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的叶禅衍,将香插在了香炉之中。
兄弟二人默然许久,最后还是叶祝锦先开了口,怅然地说:“小时候也是这样,母亲早逝,继母才生下三弟的时候,你总是不服管教,惹父亲生气。父亲严苛,我怕他用家法罚你,便总是挡在你的身前,和你一起自请跪祠堂。后来,你发现你顶撞继母,我也要跟着受罚,从此便一心只读诗书不再和继母过不去了。”
这里说的母亲,是叶祝锦和叶禅衍兄弟的生母任氏,比起沈太夫人,任氏只是个穷酸秀才的女儿,身份实在不够看。
说到这里,叶祝锦痛心地问:“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琅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何非要为了族长之位,闹得整个叶家不安生?”
“大哥。”叶禅衍的眼眶也有些红,说出的话却锐利如刀,“兄弟五人之中,只有你与我同出一母,我怎会害你呢?但是,琅哥儿是什么性格,能不能担大任,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我不忍四弟落难,我担忧族学之事,我关心琅哥儿的仕途经济,我难道有过错吗?”
叶祝锦痛斥道:“你没有过错?不说别的,就说田庄那把差点把琼儿烧死的大火,你扪心自问此事真的与你毫无关系吗?二弟,我知道你自小就不满继母,对三弟和五弟一向冷淡,但我们是一家人,你可以觉得琅儿无法胜任叶家族长,想要争取族长之位,但是我不允许兄弟阋墙之类的事发生在叶家!”
叶禅衍哑口无言,毕竟田庄一纵火事,事涉他的女儿,他确实不能撇清关系。
过了许久,叶禅衍才向着祖宗牌位叩首,哑着嗓子说:“大哥,你知道,因为九年前的那场谋逆案和与南越的大战,我险些功名被革一辈子无法入仕。尽管后来经陛下查明确实是和逆党无关,也从一府的推官被贬成了普通的平民,碌碌无为这么多年才在京兆尹府做了主簿。大哥,我想争族长之位,我承认是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因为那时你和三弟入狱,我不能眼看着你们在狱中,自己却什么事也不做。”
叶禅衍一说起此事,叶祝锦的神色便缓和了下来。
九年前的事情对二弟的打击有多大,叶祝锦是看在眼里的。
意气风发的二弟横遭此难,回京城时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整宿整宿地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总梦到晟王的叛军打进了城池。
对于此事,叶祝锦心中始终对叶禅衍有些不忍,便缓和了语气说:“好。如今我和你三弟平安归来,我也就暂且不问这过去之事。”
叶禅衍心中一松,心想总算应付了此难,谁知叶祝锦话锋一转,拍着叶禅衍的肩头,郑重地警告道:“但,若要我发现一次你对自家兄弟和子侄下手,二弟,即使你我是同胞兄弟,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了。”
叶禅衍忙表决心,说道:“大哥放心,我答应你,必会说到做到。”
叶祝锦缓和了神色,拍了拍叶禅衍的肩膀,笑着说:“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与母亲和三弟商论,就不送你了。”
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话语举止间,叶祝锦对叶禅衍,都不似先前那般亲密,甚至没有邀请叶禅衍也参与商论。
叶禅衍点了头,叶祝锦便告辞离开,转身的一瞬,叶禅衍直起身,朝着祠堂上黑漆漆的牌位无声地冷冷一笑,然后也出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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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祖宅的松鹤堂里,沈太夫人坐了主位,正抱着珀哥儿看着他吃糖,笑着和谢氏说:“如今祝锦和祁舒都回来了,也可以论一论瑶儿的婚事了,我看,杜家不久以后,就会上门来提亲了!”
叶祁舒笑盈盈地看着面颊通红的叶瑶,杜思衡早在狱中亲自和他说过了这门亲事,他对杜思衡满意得很,本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大女儿出嫁,如今,倒是不怕留遗憾了。
苏氏笑着打趣道:“祖母还说呢,瞒着我们好久,那杜大人的嘴巴也紧,来回送过好几回礼物,次次都是打的邹山长弟子的名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早就惦记上了我们家的姑娘!”
几人笑了起来,叶瑶的脸色更红,羞愤欲走,好在这时从祠堂回来的叶祝锦进来解了围,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太夫人见叶祝锦的神色自然,就知道叶禅衍的事情还是轻拿轻放了,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还是笑道:“在说瑶儿的婚事呢。对了,你既然来了,我就要好好说说你,赶紧把族长的事情捡回去自己处理,琅哥儿要准备明年春闱的!”
表面上是在说族长之事,实际上沈太夫人想问的,还是叶祝锦是否仍打算按照叶禅衍的心思,将叶琅送去通州读书。
叶祝锦脸上的笑容一滞,说:“读书制艺是大事,却不可走裙带关系这种捷径。我会另外为琅儿聘请良师的。”
沈太夫人无话。
叶琼暗自点头。
此事表面上看,对琅堂哥全是好处,但大伯父依旧选择规避了这件事,说明他心中,对二伯还是存了芥蒂。
叶琼自然清楚,大伯和二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只要没有实际的证据指证二伯明确伤害了叶家利益,大伯就不会真正地对二伯动手,但对二伯心存芥蒂并给予警告,先前的事情却是够了。
田庄大火可以是叶琴的侍女放的,族学之争和送琅堂哥去通州,也可以狡辩成是为了叶家的未来,甚至粥棚放秽物、派人殴打领粥的流民,也可以说是地痞无赖栽赃到了他的头上,因为毕竟没有确切的实证。
二伯现在在想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自己是否落下了什么实证呢?
叶琼心中一惊。
二伯唯一落下的人证,就是四叔,或许她该派人去四叔身边守着,以防四叔被灭了口,说不定还能吓四叔一下,借机从四叔嘴中挖出些事情出来。
叶琼这边下了决定,谢氏和苏氏见叶祝锦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便领着下人,叫上了叶瑶带着叶珀一起先退下了。
叶琼本想一起告退,叶祝锦却开口说:“琼儿也留下吧。”
叶琼一愣,坐回了原位。
沈太夫人饮了口茶,沉下了神色,说:“说吧,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叶祝锦神色冷肃,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母亲,或许在无意之间,叶家已经涉入到了党争之中。”
沈太夫人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杯中的茶水洒出来,她的反应很快,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说:“这就是你和你三弟入狱的缘由之在?”
叶祝锦颔首,说道:“我是顺和十年中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即我的座师,是前户部尚书卞元纬,我进户部,就是他向陛下推荐的。后来,座师入内阁做了内阁辅臣,因学问好,于富国之道颇有见解,又被授予了詹事府的春坊大学士之位,专为太子讲学。不过,座师只为太子讲学了不到半年,就被查出贪污之事,陛下念及座师年纪已大,便只是让他致仕了而已。座师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不久以后就驾鹤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