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长公主篇(1)(2 / 2)
外面守夜的下人被惊动,隔着房门问出了什么事,要不要他们进来。
琼华不仅没让人进,还让所有下人都退到了院外去,谁都不许踏进来半步,吩咐完后才又看向傅辛函,咬牙道:“清醒了吗?”
傅辛函怔了怔,片刻后眼中醉意终于渐渐散去,恢复了些许清明,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后知后觉的漫了上来。
他伸手摸了摸被打过的地方,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没有说话,随便穿上一件衣服便准备离开。
“站住!”琼华叫住了他,双目赤红,“你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吗?”
傅辛函笑了笑,昏暗的夜色中两只眼睛却比平日里更亮,隐隐带着一丝疯狂。
“解释什么?公主不是已经听见了吗?”
这态度无异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喜欢别的女人,就是心有所属,而这个人不是他的妻子,另有其人。
琼华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被他冷漠而又不屑的口吻激怒,红着眼睛再度扬起了手,还未落下却已被男人抓住,一把甩开。
因为文惠帝的宠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跟她动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之后便止不住的接连不断落了下来。
她低着头,借着散落的发丝挡住了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不肯让他看到,哑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事?”
或许是酒意还未彻底消散,傅辛函从她狼狈的模样和沙哑的声音里竟感到一丝快感,笑道:“很早了,在我在外游学的时候,便认识了萱德郡主。”
“她与公主不同,才貌俱佳,那时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跟我们一起读书。我起初只以为她是长得清秀,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个女子。”
“我虽然只是武安侯府的庶子,但郡主却从未看轻我,还答应只要我能说服庄王爷,她便嫁给我。可是……”
他说着再次看向琼华,脸上笑意全无,只余怨恨和不甘。
“可是我学成归来,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让王爷认可我的时候,陛下却将我指给你为驸马!”
“我的姻缘,我的仕途,全都因为你而毁了!”
大周驸马多无实权,看似显贵,不过是皇家的附庸而已,最大的作用就是服侍伺候公主,一生不得自由,只有公主休弃他的份,没有他休弃公主的份。
更遑论琼华是文惠帝最宠爱的公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的女儿过的幸福,倘若驸马有了实权,整日忙于朝事,又如何照顾他的女儿?
所以傅辛函虽然颇受文惠帝的看重,但这种看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的女婿,琼华公主的丈夫。
琼华一边流泪一边无声的笑了,只是那笑容苦涩,痛彻心扉。
她想起当初初见时他腼腆羞涩的模样,想起他这些年在她面前循规蹈矩,看似温和却又始终有些疏离的模样,终于全都明白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羞涩,是他不愿与她说话。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不敢逾矩,是因为他本就无心与她亲近。
这场婚事对他而言是莫大的羞辱,是断了他仕途的一条绝路,他恼恨她,那仅有的温和和守礼也不过是因为逼不得已,强装出来的罢了。
傅辛函与她成婚多年,一直因为身份而不得不在她面前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此时看到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高贵公主因为自己的话而瑟瑟发抖,心中越发畅快,只觉得自己仿佛终于站到了他应该站的位置,能将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肆意凌虐了。
他似乎知道说什么能够刺激琼华,转过身看着挂在他们房中的那幅画道:“你可知道,当年在御花园作画时,我本是想画一幅波澜壮阔的江河图的,是因你的到来,才临时改成了一幅山间春景图!因为先帝想让我娶你,而一个尚主的驸马,是不需要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他只要懂花前月下就够了!”
“你还想让我带你去画上的地方看一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去不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的地方!那根本就是我随手乱画的!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琼华身子一僵,撑在床榻上的手狠狠地抠进了被褥里,胸前似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变得支离破碎,又迅速被她的骄傲和尊严全部接住,不容分说地拼凑缝合回去。
如此这般碎裂又拼凑了不知多少回,终究是抵不过一身傲骨,血肉模糊的黏成一团,也要硬撑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她擦去脸上的泪,抬头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怪我吗?是我逼你改画春景图而不让你画江河图吗?你之所以那么做还不是为了迎合我父皇!还不是你自己选择的!”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的指责我?”
傅辛函一怔,旋即恼怒。
“是,你是没有逼我,可若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陛下让我做你的驸马,我又何必如此!”
“我本可以和雪晴成婚,就是因为你,陛下明知我有大才却让我尚主,我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证明我比我那大哥强多了,便是因为庶子之身而没有世子之位,我一样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可是我多年的努力都因为你而功亏一篑,只能做个别人眼中靠着女人上位的无能之辈,受尽我那大哥的嘲笑与羞辱!这些全都是因为你!”
琼华冷笑,面带讥讽:“当初父皇指你为驸马前明明问过武安侯的意思,也问你的意思!是你们欢欢喜喜一口答应下来他才……”
“住口!”傅辛函被戳到痛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翩翩公子的风范,“欢喜的是我父亲和嫡母,是我大哥!不是我!不要将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是他们和是你有什么区别?”
琼华道:“你心里不愿意,最后却还不是屈从了?”
“父皇最是疼爱我,他绝不会想让我跟一个不仅不喜欢我,还对我心怀怨愤的人成亲!当初倘若你有半点不愿,他绝不会强求于你。是你拗不过父母亲族答应了下来,还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现在到怪起我来了?傅辛函,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傅辛函心中的得意已经全都没有了,仿佛又回到了只能做小伏低被人踩在脚下的时候。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恼羞成怒,面目狰狞状若疯癫。
“你这种身居高位生来便比别人高贵的人又懂什么?你怎么会明白我这种人的苦楚?怎会知道一个勋贵之家的庶子想要出头有多难?”
“从父亲开口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不然就算陛下不说什么,他也会担心武安侯府会因我而失了帝心!”
“他有那么多儿子,我不过其中一个,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子,随时都可以舍弃!他们绝不会让一个得罪过陛下得罪过你这位高贵公主的人留在京城!到时候我被远远的打发出去还是最好的结果,更有可能则会不明不白的病逝或者暴毙!除了按照他们说的娶了你讨得陛下欢心,我根本别无选择!”
“是他们为了权势为了圣宠将我推了出来!不是我要这么做的!”
琼华冷冷地看着他:“你也知道是他们为了权势地位而利用了你,那你倒是怪他们去啊,怎么反倒怪我这个从没逼迫过你从没利用过你甚至从没苛待过你的人?”
傅辛函僵在原地,指尖微抖。
琼华毫不留情地拆穿:“因为你不敢,你怕自己的父亲,怕自己的嫡母,怕那个你觉得没用的大哥,怕失去武安侯府的支持。”
“你从小被他们欺负惯了,在他们面前连说声不都不敢!相比起来我对你就太好了,好到你觉得我好欺负,觉得可以像他们对待你那样对待我!”
“傅辛函,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了?”
最后一句冷若冰霜,让傅辛函因为醉酒而翻涌的气血瞬间急退回去,打了个激灵。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清醒,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那些话,顿时僵如泥塑,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