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2 / 2)
“许氏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她仰仗的无非是外祖母的偏心,可说到底大舅舅才是靖勇公府之主。只要大舅舅下定决心,许氏就是千般手段万般算计,她也施展不出来。说句犯忌讳的话,当今圣上再孝顺太后娘娘,可也没有让逍遥王替自己当家做主。”幕晴泠缓缓说道。
“长幼无序,乃乱家之源。”幕晴冷看着俞文远,语气郑重地说道。
她自幼在俞老太太膝下长大,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趁着自己还在,给二儿子多捞点好处,免得自己一闭眼,大儿子继承靖勇公府,二儿子落差太大,受不了。所以她让二子俞恩祥掌管靖勇公的官印,又让许氏管家。
二房在外打着靖勇公府的旗号行事,甚至在内从公中捞钱,老太太心中十有八九是明白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无非是多捞点钱财多疏通点关系而已,只是老太太万不知二房竟会如此过头。
重利盘剥,朝廷严令,凡勋爵之家重利盘剥者,一律严惩不贷,遇赦不赦。即使以慕晴泠对老太太的濡慕,也不禁暗道一声老太太此举,当真是糊涂。
“当务之急,是将大舅舅的靖勇公官印拿回来,外祖母让二舅舅拿着靖勇公大印,无非是觉得靖勇公的分量够重,官场往来,能为二舅舅谋取更多的好处。”幕晴冷继续说道。
“可是老太太也不想想,以大舅舅的孝顺,就算官印在大舅舅自个儿的手里,若是二舅舅在官场上有用得着的时候,老太太吩咐一声,大舅舅还能不从?现在,二舅舅当着正六品的官,却掌着正一品的印,前些年许氏之父在外任职一届期满,想回京任职,从正四品外地知府左迁从三品鸿胪寺卿,这其中恐怕二舅舅没少借着靖勇公的官印行事吧?”
俞文远想到当年之事,勾了勾嘴角,“自然,外官本就低京官半阶,外官想要调入京中任职,任是考评再好,能平迁就不错了,可许氏之父不但调入京中,还升了半级,且是实权高官,不是散秩官员,这当中自然少不了靖勇公府出力,二叔拿着加盖靖勇公官印的名帖四处送,有些还是我这个靖勇公之子亲自去跑的,别人自然以为这就是靖勇公之意了。”
“不过表妹说这个做什么,老太太让二叔掌管官印本就是因为这个,若不是二叔年年考评太差,他早就借着手中的靖勇公官印一路高升了,如今不过是帮衬一下岳丈,就算老太太和我父亲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的。”俞文远不解幕晴泠之意。
“外祖母舐犊情深,大舅舅也是孝悌之人。只是,《触龙说赵太后》中有云,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虽然我是小辈,却也得说一句,外祖母和大舅舅错了。”幕晴冷说道。
“若是官印一直在大舅舅手中,二舅舅有用得着的地方,大舅舅不会不允,这既不会耽误了二舅舅的前程,也是在提醒二舅舅,如今的靖勇公是大舅舅,大舅舅帮助他是孝悌,二舅舅自然会心存感激。然而现在,二舅舅拿着官印,有用得着的地方,他自己拿着就盖了,连知会外祖母和大舅舅一声都不用,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开始的时候心存感激,到现在只怕也成为理所应当了。”
“二舅舅管着外面,许氏把持中馈,外祖父过身多年,文达表兄仍以靖勇公嫡长孙自居,绝口不提自己如今只是靖勇公之侄。如今只是许氏生事,可她所图昭然若揭。如果不及时拨乱反正,表哥,你敢说其他人就没有同许氏一样的想法吗?”幕晴泠捏着茶杯抿了抿。
“府上迟早分家,来日分府,靖勇公大印与府上中馈之权二房需全数交还大房。日后二舅舅就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在京中算什么?文达表哥仗着靖勇公嫡孙的名头在京中又横行了多少年了?他日一旦没了这个名号,他又算的了什么?更不用说许氏。”
慕晴泠一字一句皆是诛心之言,可她自重生起便看清了许氏为人。俞恩祥与俞文达,一个是许氏的夫君,一个是许氏的儿子,可以说是最了解许氏的人。他们对许氏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就全然不知吗?
“想想二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日后他们是什么日子。表哥,人心都是不足的。如此云泥之别,你当真以为,他们能坦然受之吗?我以为许氏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告诉我们了。”
俞文远本来一心一意防着许氏,可听完幕晴冷之话,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都不复存在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许氏生事,到底是一人所为,还是……还是另有他人支持。俞文远和其父俞恩荣一样,都是重视骨肉亲情的人,不然这父子俩也不会任由二房为所欲为,可是如今被幕晴泠道破,他一时竟也语塞。
“听表妹此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想对二房赶尽杀绝?”俞文远试探,“表妹,不是我凉薄。此话虽说出来难听,可却是事实,许氏德行有亏,我与你对付她,只要证据坐实老太太不会偏袒她。”
“毕竟她只是嫁进我靖勇公府的外人,可若是你连二舅舅与文达他们都想动手,别说老太太,便是我与我父亲,也不会同意。”
话虽难听,可理却是这么个理。许氏毕竟只是嫁进来的媳妇,便是生育有功,若坐实了她德行有亏,作奸犯科,靖勇公府也不会冒大不韪来保她。
可俞恩祥与俞文达不一样,他们是俞府血脉,别说慕晴泠今日只是揣测,便是日后证实了他们当真有那等想法,靖勇公府也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幕晴冷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杯,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表哥,我也希望此事只是许氏一人所为。”幕晴冷也不愿如此揣测自己的舅舅表兄,可是重来一世,她知道这世上最难猜的是人心,最难看的也是人心。她也不愿意自小就称舅舅、表哥的人都是这般狼心狗肺。
可事已至此,有些人便是不得不防。
“许氏对你我已有虎狼之意,可这些话不能拿到老太太面前去说。就算冯霜在手,揭了出来,老太太为了儿子的颜面、孙辈的前程,也不会让许氏有事。除非许氏当真犯了大禁,否则到时候,至多佛堂幽禁,天大的事,一床大被掩了。”幕晴泠继续分析到。
“许氏还有丈夫和儿女,那才是她最大的依仗。只要府上还是二房掌管,许氏就有翻身的余地。打蛇不死,必定被反咬一口。”
“那你的意思是?”俞文远问道。
“回京之后,冯霜的事先压一压。表哥尽快说服大舅舅,先将官印与许氏的管家之权收回来。外祖母那里,我会找机会劝她的。”幕晴泠捏紧茶杯,斩钉截铁的说到。
“许氏已有害人之举,断然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诛行不诛心,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只要他们没有害人之举,该怎么样自然还怎么样。”幕晴泠与许氏有前世大仇,她是断然不能放过她的。可是其他人……但愿他们安分守己。
俞文远听到幕晴泠的话,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与二房父子毕竟是血脉亲人,真要对他们下手,他也难以下定决心。现在只要收归靖勇公官印和大权,将一切拨乱反正,再将图谋不轨的许氏除去,靖勇公府也就能归于平静了吧。二叔有官有职,日后几房分家,也少不了他那一份家产,还有靖勇公府做他的依仗,日子总差不了的,他应该不会有别的心思的。俞文远不断给说服自己,可心中的不安却始终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