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离开(2 / 2)
当时,赵笃十四岁。
河水一向冰凉,夏天也不例外。梅若永远记得,当赵笃把落汤鸡似的、冻得发抖的她抱回家,当他把她脱得光光的,用毯子裹着、搂在怀里时,缓过气的她哇哇大哭。
“赵哥哥,我不要回家。爸爸不喜欢我,妈妈也不要我,我给你当媳妇好不好?……等我长大了,给你洗衣服、做饭……”
不过,在她长大之前,他得养她。
这一句,梅若是在心里说的。
虽然最后还是被送回了郝家,但从那以后,梅若就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并一直为这个理想奋斗着。
她郝梅若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就在梅若决心似铁的出神时,一辆越野型君车稳稳地驶上桥头。车内的后排座上,坐着一身穿君装、闭目养神的男子。
他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五官也算清俊,却有种与生俱来的英气和硬气,以至于,已经三十出头的司机每次在他面前开口都顶着强大气压。
“赵、赵处长,是、是直接回家,还是……”
被称作赵处长的男子睁开眼,习惯性地往桥下的浅滩看去。瞥见那个意料之中的小身影,他嘴角微微一勾,说道:“在桥头停车,你先把车开回去。”
“是!”
司机小苗朗声喊道。
只需要服从命令的时候,小苗还是很有君人气魄的。若不是脚下有油门、刹车、手上握着方向盘,他就立正、敬礼了。
梅若屈膝坐在那,双手在膝盖上交叠,下巴抵着手背。许是中午没睡,又受了惊吓,如今坐的时间长了,有些困倦。
正眼皮打架,面前“咚”地一声,河面溅起一串小水花。
看着层层散开的水波,梅若意识到什么,心头乍喜的同时猛地转过头去,就见她的赵哥哥笔挺地立在几米之外的岸边。
“赵哥哥!”
梅若窜起身,踩着石桩回到岸边,一头扎进赵笃怀里。
倒不是她情不自禁,而是,在地上坐的时间太长,突然站起来有些头晕。刚才踩着石桩往河岸跑的时候,她就差点掉水里了。
眩晕感过去,梅若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他是钢做的吗,连胸膛都这么硬!
不过,仰头对上那张线条刚硬的俊脸,梅若心里一酸,眼睛开始泛潮。
“走吧,回家。”
赵笃话未落音,梅若再次扑在了他怀里,“赵哥哥……”
“怎么了?”
赵笃微愣。只要不上课,每次他回来,怀里的人都会在这等他,但一般都是满怀欣喜和期待,很少这样。
梅若吸吸鼻子,瘪着嘴说:“赵哥哥,我想离开这。你带我去B市,好不好?”
类似的话赵笃不是第一次听,因此只当她依赖他、舍不得他。
这种被依恋的感觉让他很是舒心,他大手揉着她的头,说道:“又说傻话了。真想去就好好学习,明年争取考上B市的大学。”
刚才的话,梅若是不经大脑说的。她也知道,这样的请求有些不着边,因此没再说什么,可心里却酸酸的。
还有一年,说起来不算远。可对她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年。随着年纪增长,随着身体的发育,父亲的眼神,母亲的目光都让她不安,‘家’对她来说是一种压抑和煎熬。
所以,别的同学盼着周末、假期,她却巴不得天天上课;别的同学能走读就走读,她却从高一就开始住校。
察觉怀里的人跟以往有点不一样,赵笃问道:“怎么了?你爸又凶你了?”
郝家的情况,赵笃多多少少知道一点。重男轻女的郝父,嗜麻将如命的郝母,摊上这样没爱心、不负责任的父母,日子能好吗?
也正因这样,他对怀里的人儿一直有几分怜惜。
提到父亲,梅若的心颤了一下,更紧地贴在赵笃怀里:“赵哥哥,抱抱我……”
有的事,即便是对着赵哥哥,她也不能说,所以,此时此刻,她只想他紧紧地抱着她,给她些温暖。
“赵哥哥,我……我想……当你的……新娘!”
梅若突然磕磕巴巴地说。从七岁起,她不止一次说过这话,后来年纪大了、知道害羞了,才渐渐不说了。
不过,她今天这话的含义跟以前不大一样。
中午的事让她心有余悸,她想了一下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事,她没办法对外人开口,包括她的赵哥哥;可是,她又担心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
她想过了,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能让那种恶心的事发生。可是,想到那样的结局,她真的不甘心。
虽然她的人生有些悲惨,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可她不想死,尤其是那样憋屈的死。
她还年轻,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比如上大学,比如开画展,比如谈一场真真正正的恋爱。
面前的他,就是她想为之倾尽一切、包括爱恋和贞洁的人。
所以,有了最坏打算的她,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的新娘,他的……女人。那样的话,即便以后有什么不幸,她也无憾了。
赵笃还沉浸在N年前如何丢了第一次的尴尬中,听了梅若的表白突然笑了。
长这么大,他没少被女孩子表白。大多情况下,那些花痴的告白只让他厌烦,独独面前的小丫头的话,总是让他忍俊不禁。
这样直白而稚嫩的告白,已经好几年没听到了――自从上了初中,小丫头矜持多了。所以,此刻听着,竟有种久违的欢喜。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有几分宠溺地说:“傻丫头,还当是小时候呢。”
见他压根没当真,梅若急急地说:“我是认真的!我都17岁了!”
赵笃忍着笑,纠正道:“是16岁半。离法定的结婚年龄还差三年半。”
梅若这才意识到,他所理解的‘新娘’与她说的不是一回事,索性直白地说:“我不是说结婚领证,而是……”
豁出去了一般,她突然圈住他的脖子,“赵哥哥,我想、我想当你的女人,就现在……”
想到此刻两人在光天化日的河边,她又面红耳赤地补充了一句,“当、当然,不是在这里……”
她早垂下了脑袋,因此没注意赵笃因她的话而沉下脸。
在他的概念里,她之前的说法,是一种承诺,单纯而美好;而后来的话,却草率而轻浮,失了女孩子该有的矜持。
他掰开她的手,严肃地说:“梅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才多大,居然想着……女孩子应该矜持,应该懂得怎么爱护自己,不能太随便!”
梅若很少被他凶,更何况是这种事。而且,被他这么一批,她立刻意识到,这种话在别人听来有多轻浮、多随便,甚至有点……放
一时之间,她既窘又委屈,瘪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笃看着她泫然若泣的模样,心下一软,语气仍硬邦邦的,“男女有别,女孩子要自重自爱,刚才那种话不能随便跟人说!”
那种事更不能随便做。
“我没有随便说,就……就跟你说了……”
梅若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只一句话,将赵笃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他仍板着脸,嘴角却扯了一下,“知道就好。以后……别乱说了。你还小,恋爱之类的事等上了大学再说。”
“哦……”
“还有,那种事……”赵笃难得有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事,顿了一下才又道,“女人的……身体,只能给自己的老公,明白吗?”
梅若想了想,问道:“未来老公也不可以吗?”
赵笃咳了一声,“如果两人彼此喜欢,又有看得到的将来,也不是不可以……”
梅若有些迷糊了。什么叫看得到的将来?她已经认定,这辈子非赵哥哥不嫁,是不是算得上‘看得到的将来’?
她本想问出来,可想到赵笃刚才说的、女孩子要矜持的话,又忍住了,只问:“赵哥哥,你有……看得到未来的女朋友吗?”
她的话,让赵笃陷入了某段记忆中,他怔了几秒才眨眼说:“没有。”
梅若既高兴又有点失望。高兴的是,他果真如赵敏说的那样、一直没谈女朋友;失望的是,他始终拿她当小女孩。
小的时候,她说将来当他的新娘的时候,他多半都只是笑笑,捏着她的鼻子说:“傻丫头,你还小呢!”
也有少数几次,他揉着她的头发,有些寂落地说,“你太小了……”
相似的话,迥异的语气,在梅若听来就一个意思:她小他太多,所以,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不过,她不灰心。她相信,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等她再大些,他会改变对她的印象的。
梅若还想再说什么,赵笃已经牵起她的手:“回家吧。”
‘回家’两字,让梅若的心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