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疾(四)(1 / 2)
军医年纪颇大了,是霍去病的继父陈掌安排进来的人。卫少儿只得他一个儿子,忧心他在外奔袭受伤,陈掌为了讨她欢心,便安排了临淄名医淳于晋入军营,作为军医随侍在霍去病身侧。
淳于晋一见霍去病的神色便沉吟道:“看将军这面色,是否头疾发作了?”
霍去病点头,“不错。”
淳于晋又“咦”了一声,“但是我瞧将军这神清气爽的,好似这次头疾发作并不严重?”
霍去病摇头苦笑,“非也,此次头疾发作起来,几乎要我性命。”他的头疾一向于冬季发作频繁,夏春秋三季却并不太显,这也是他平日领兵出战毫无顾忌的原因——冬季漠北严寒,汉军一向是不会主动出兵的。
淳于晋一改方才的散漫,十分积极地道:“不是平常冬季才会发作的么?是不是此处太冷了才致使将军的头疾频频发作?若是这样的话,将军还是回长安好好调理,莫要再领兵出征了,也省的我一把老骨头抛弃妻子胆战心惊地跟着您在疆场上拼杀啦……”
他看见霍去病似笑非笑地挑起了一侧长眉,才后知后觉自己一个不慎说出了心里话,连忙补救道:“今夜更深露重,将军军务繁忙,老朽先告辞……”
他转身还没走出两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钉在了自己脚侧的地衣里,半分不偏,半分不倚。
霍去病还是端坐在榻上,语气似是漫不经心,“抛弃妻子是真,还是胆战心惊是真?”
淳于晋摸了一把冷汗,“惜命是真。”
霍去病问:“我这头疾果真无法根治?”
淳于晋叹口气,道:“实在不是老朽妄言,这头疾是胎里不足带出来的,天生的病痛,后天能拔除病根的少之又少。将军莫要怪老朽多言,头疾之疾不在头,而在心,将军心病不除,头疾便更难根除。”
霍去病恍然道:“依先生的意思,我此生,便再难摆脱这顽疾了?”
年轻的将军尚不到弱冠之年,此刻仅着中衣,端坐于榻上,向来意气风发的眉眼静澹如水,竟叫淳于晋生出一丝不忍来,“若将军解甲,不动刀兵,安心将养,即便不能拔除病根,想必也能缓解七分。”
霍去病忽得一笑,“匈奴未灭,如何安心?大汉子民一日饱受匈奴之苦,去病何能有一日安心?”
淳于晋心里一跳。
半开的窗外有瑟瑟秋风吹入,烛台上的蜡烛光焰一跳。
“既然心病难除,那边任之伴吾一生,吾亦有何惧?”霍去病看着淳于晋道,“淳于先生这些年尽心尽力,去病铭感五内,但左右这顽疾是难以根除了,此次回京若有机会,去病便和阿翁进言,放先生归去。”
淳于晋再也没有说什么,对着霍去病深深一揖。
这夜下起了秋雨,深秋的雨总是带着寒意,寒津津的透进人的骨髓里去,幸而次日一早又是艳阳高照,天空似是被洗过一般明净高远,叫人忘了昨夜的秋雨瑟瑟,点滴敲窗。
阿皎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哪里都疼。她费了些力才爬起来,发现身下已经不再是干草堆了,而是一张窄小的榻,身上盖着的被子又硬又冷,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好吧……还是在牢室里,不过是换了间好一点的牢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