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9(1 / 2)
张堂文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歪靠在轿厢中假寐。
在启程往南阳前,他到底是招架不住小张氏的软磨硬泡,终究连着去西院住了两晚,折腾的这会儿耳朵里还是嗡嗡响。
不过好在临行前强撑着精神,到过载行,安排了一下清盘的事。所有的骡马、长驼,架子车一律比市价略低三两吊钱的价格尽快处理掉,只留了个别的留作其他行当自用,两个码头的精壮劳力,统一组织了派往城东的田地垦荒,单身汉三亩,拖家带口加一亩半,租子也比寻常人家收的少。
至于打置换来的钱,依了张堂文的意思,在城东门口买下了一大块坑洼地,安排张富财找能手垫瓷实了,建成新米仓。
张堂文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国家再乱,粮食毕竟是百姓离不了的命根子,洋商再便利,这土生土长的庄稼,难道还能卖的比眼前的便宜?
从在汉口时,张堂文就留意到,各种行货洋商都会囤积,只有各种豆米粗粮很少积压,大多转手便出了洋,而且汉口出现了大量两广和苏杭的酒商,前来汉口寻粮源。张堂文的直觉告诉他,粮食,会是老张家平稳度过这次大转折的杀手锏。
行至中午,张堂文从轿厢中嚷嚷道:“四儿,怎么还没到呢!都晌午了!”
四儿一直在前头跟车头说笑,听得这嗓子,猛地起身跳下车来,跟在轿厢旁侧,捂着瓜皮帽说道:“走老路早就到了,车头说,前些日子发大水,旧路那漫水桥冲坏了,得绕到靳岗那边往南,所以还得一阵子!”
张堂文从窗口探出脑袋,太阳光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嘀咕道:“这才快到石桥,过了靳岗还得绕独山,路上连个人烟都没有,你是想饿死我啊!”
四儿怀里揣着半拉烙饼,却知道张堂文也不是啃干粮的主儿,一摸脑袋,“要不在石桥镇打个尖儿,石桥的烧鸡也…”
“别墨迹了!”张堂文一是头晕,再也怕打尖儿耽误事,连声催促道:“去给我买点清淡的,边走边吃!”
四儿赶忙应了一声,眼瞅着就进石桥老街了,撒开脚丫子就跑到了前头,要说下馆子,那得是张堂文这种老爷知道的透彻,但要不讲究风雅,四儿这种走街串巷的主儿,那是门儿清。
不一会儿,马车还没出了街,四儿就揣了两个油纸包裹跑了过来,递进轿厢。
张堂文早饭便没多吃,此时已是饿的眼冒金星,忙不迭地拆了看,一个包裹是兰花豆和点心,另一个却是个撕好的烧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了要点清淡的,兰花豆和烧鸡个比个的油晃晃。
张堂文凑合着捏了几块点心垫吧了一下,却觉得丢在一旁那烧鸡怎么闻起来还挺香的。
原本身子的困乏劲儿都还没过去,又在西院折腾了两天,半拉烧鸡下了肚之后,张堂文的五脏六腑都似乎趴了窝儿了,又是头晕恶心又是四肢发麻,身上还呼呼地发冷汗,着实把四儿吓了个半死。
眼瞅着独山就在跟前了,这靳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寻中医仙儿呢!
四儿前后跑了两三趟,怂眉拉目哭丧个脸挑开布帘子,“我哩天爷啊!这可咋弄哩啊!前头三五里都瞧不见个庄子的,就个洋佛堂矗在那山尖尖上,老爷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多少条命也赔不起啊!”
张堂文捂着肚子,强撑着身子抬眼从帘子缝隙瞧了瞧,看样子四儿说的洋佛堂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靳岗教堂了,这要死要活的关节,哪里还论那么真呢!张堂文皱了皱眉,咧着嘴嚎道:“就去那洋佛堂,那洋教士多半会点医术,去寻点药来!”
“大老爷!那鬼地方去不得!俺娘说过那地方能吸人魂魄,那洋人顿顿要啃小孩骨头的!”四儿连声阻止道,“车头!快些个,赶紧进城!”
“进城还得盘查半天,你就不怕我死半道上!”张堂文忍不住啐了四儿一口,“就去洋佛堂!你要怕了你站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