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祭奠之日(2 / 2)
绫雪花只有掌心大小,花瓣层层叠叠,花蕊深藏在花瓣里。洁白到近乎透明,衡璃甚至疑心,这花若是捧在手里,会否也像雪一样融化了呢?
她没有再想下去,端正而肃穆地继续走近,在陵墓前,碑文上刻着历经风雨依然清晰的墓志铭。
衡璃接过了身后高手带着用来祭奠的物品,为王后清扫了陵前遍生的野草杂花,又将久经风雨的墓碑擦拭一番。
此时,背后高手忽然惊道:“大王到了!”
······
驻扎在即墨辖下郡县的三万大军一早便点卯行军。
叶谪站在了城楼上,身边横七竖八躺着齐王的禁军士兵,几名黑衣人陪同他迎风而立,城楼上风大,吹得他衣袖翩翩,发丝凌乱。
他一双眼看着远去在街道上的齐王仪仗,甚至看见在那顶华贵冠盖下斜斜倚靠的齐王,他不经意地说道:“齐王,他的心到底在不在已故王后身上呢?”
一名属下不知道世子到底在不在问他,犹豫片刻后,还是斗胆开口:“回世子,属下认为······不在了。”
“哦?”叶谪挑眉,似乎很有兴趣,说:“你说说看,为什么?”
属下道:“如若齐王还念着已故王后,断然不会在此后另寻新欢,更不会苛待齐国小公子屠岸琨了。”
叶谪目断那齐国秀丽山河,远山苍翠,碧云舒卷,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他沉吟了半天,忽然道:“但是,屠岸琨是他最后一个孩子吧?王后故去之后,他却再没有生育子嗣了。”
龙辇上支着额头昏昏入睡的那位国君,不知道在这一路上,又会想些什么。
叶谪负手而立,迎面来的烈风丝毫没有退让的态势。他也不惧,依然在城楼上俯瞰着齐国王城里的盛世繁华。
他一向算得很准。
齐王仪仗方出东门,便接到了军中传讯,说大军离即墨还有十里。他们打算攻的是西门,西门防守薄弱。南门将领是屠岸琨的人。北门和东门么······
叶谪淡淡笑了,屠岸琨不知道几时会醒。
王城里的兵力他摸得也差不多清楚了,除了禁军还有一万人,其他的不值一提。
这些年屠岸琨虽然在齐王面前依然表现得懦弱无用低三下四,背地里却早已经结党营私,拥有自己的势力。兵符都在他手,何况是······
只不过他将所有势力抽离王宫,才让囚龙看起来如此孱弱不堪。他应该早点知道的——囚龙既然设总部在宫中,宫外势必设立了分部,而那分部,恰恰是屠岸琨真实的势力所在吧?
叶谪握紧了手里的兵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记得记录中写过各个职位的高手的工作场所和抽调记录,今日应该调走了十四位六花高手和六位四花高手去执行任务了,却只记录了十四位六花高手的行踪,是去了禁军里策反之类。
还有六位却不知在哪里。
宫中潜伏的高手不算太多,他的势力在宫中最是薄弱,照理说,他至少应该留下一两个保护自己,这会子怎么全都调出去了呢?
目光依然悠远,忽见远处青青小山,云雾遮掩其间,叶谪便蓦然想起,衡璃今早出门替代屠岸琨祭奠的事情。
他恐怕将剩下的六位高手都拨去保护衡璃了?
莫名其妙的。
一名陪同他主子站在风口吹风的一名属下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自家世子那里就飘出来一股子酸味。
他犹疑着,同身旁一个伙伴递了个眼色,眼神曰:世子身上酸酸的!
伙伴眼神曰:我也闻到了!
他低声跟伙伴窃窃私语:“世子是不是,好多天没洗澡了?”
伙伴低声回他:“大概是的······哎,潜伏不易!”
叶谪:“······”
······
景华苑里,锦被绣衾,安静地躺着一位白衣少年,白衣上血渍干涸,没有来得及换。
他这样孤独地躺着,睫毛似乎微微翕动着,白皙如雪的容颜上,淡淡地,似乎残余了泪痕。这场虚无的梦境啊,究竟何时才能到头?他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他走不出来,胸口,腹中,血液,骨髓,似乎他的全身都在痛着,像被烈火灼烧。他只能在这虚无的环境里听见他母亲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是在唤他的名字么?
他想看一看母亲的容貌,想抱一抱母亲,甚至他在想,母亲年老,或许抱不动他了,但是他已长大,他可以抱母亲。
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在那个虚无的幻境里若有若无,他耳畔似乎掺杂了许许多多别的声音,他不想听,一句也不想听了。
“你,扫把星!”
“孽障!孽障!父王都说你是孽障!”
“呜呜呜,你还我母后!”
“你不配活着!你不配!你害死了母后!”
“都是你害死的!”
他想大声呼喊,想说“不是我,不是我!”可是嗓子像被什么堵塞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眼巴巴望着他们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出去自由自在地放风筝,晒太阳,可以在下着鹅毛大雪的时候,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他也想堆雪人,他想打雪仗。
他想有一天可以不用躲在幽暗的静远殿里,呆呆望着一摞一摞比他自己都高的书本发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