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共赏鉴梅园(1 / 2)
昭阳殿两扇雕花大门上斑驳血迹已清理干净,秦楼安玉履轻抬跨进殿槛,不闻半丝血腥味儿,惟有古朴沉香之气缱绻入鼻。
殿中央金凤衔环香熏炉香烟袅袅,遥遥看去似金凤振翅长鸣,翱于九霄云端之上。秦楼安阖目轻嗅,玉蝶香隐,檀梅香浓。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身后一声清丽女声响起,声色之中透着三分熟悉之意。秦楼安转身看去,一袭浅绯宫衣映入眼帘——母后的贴身宫女朱砂。
墨黑长发挽作双丫髻环,结发之处一枚五瓣梅花乌木小簪斜插鬓中,梅蕊处镶嵌一颗晶亮的赤宝,形若红豆,色如朱砂。
秦楼安凤目敛俯端详着眼前人,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两道柳叶儿细眉,一张樱桃小口水润魅人,倒也是个精致的小美人儿。
此时朱砂双手承着一碟儿梅花小糕,福身行礼微曲的小腿已隐隐颤抖,不得她平身的命令,朱砂不敢妄自起身。
“起来罢,如今我母后在何处?”
听闻秦楼安终于让她起身,朱砂似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公主,娘娘在殿后鉴梅园中。”
“鉴梅园?如今骤雪初霁,寒风紧俏,母后近几日里身子又不好,怎的去那里了?”
“娘娘说在榻上卧的久了只觉心胸闷得慌,想出去透透气儿。如今正好雪停梅开,娘娘便想着去鉴梅园赏香雪海。”
香雪海?秦楼安心下不安,抬步朝殿后鉴梅园走去,朱砂承着描金小碟,碎步跟在秦楼安身后。
鉴梅园与昭阳殿毗邻甚近,自昭阳殿角门出去进了花廊,复行数十步穿一道拱门,便至鉴梅园中。
只因皇后甚喜梅花,皇帝秦昊便将鉴梅园赐于皇后做了昭阳殿后园。宫中其他妃嫔宫人,未得皇后允许,不可擅自入内。
这其他妃嫔宫人中,自是不包括秦楼安。她尚居宫中之时,便时常陪伴皇后于鉴梅园中。如今公主府中的梅林,便是自鉴梅园中迁栽过去的。
自她初懂事起,便知鉴梅园是父皇赏赐给母后的,独允母后一人观赏白雪香梅。这分伉俪之情,正若傲雪红梅,凌寒不改其香色。父皇与母后之间的感情,亦是与其他帝后之间不一样的。
然今日她在珠玉翠帘外无意听到的一席话,却让秦楼安心生惆疑,父皇母后多年来的龙凤情深,难道亦不过是虚情假意一场戏?
秦楼安心绪低沉,只顾敛目沉思,兀然一阵浓郁梅香袭来。驻足抬眸,原是不觉间已至花廊尽头,如今尚隔着一道拱门,梅香便已按捺不住越墙袭人。如此浓郁的香,想来园内梅花已成海。
玉条朱蕊香彻骨,半园琼雪半园梅。
庭园高墙四筑,难拦浓香拂动,如今园内千万树香梅,尽已凌寒傲开。
红粉坠眼,暗香盈袖,秦楼安玉履踏上香杳堆积的青石小路。身肩不经意间触到疏枝,惊得香瓣纷舞,飞落于秦楼安墨发,雪衣,甚有几瓣轻吻她玉面。轻抬玉手接下几瓣,至于鼻下轻嗅,梅香佐雪气,清雅足醉人。
犹记那天公主府中,梅花开得也是这般好,香气也是这般浓,可惜伴她赏雪之人,已如飘散于风中的香瓣,零落成泥,捻作凉尘。
长舒得玉指兀然一紧,几瓣香梅攥入掌心,她怎的,又想起月玦了?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想来此诗一句,是有误的。分明乃是向来梅花年年似,摘得纤月方绝清。”
玉指轻展,呢喃共着梅瓣飘零于风。
“公主,您在说什么?”
秦楼安一时立怔原地,神思随风卷香而去,身后跟着的朱砂轻声提醒一句。秦楼安回神颔首,笑绽眉眼:“无事,母后可是在望梅亭中?”
“正是,娘娘适才便是在望梅亭中赏梅,说嗅着梅香突然想吃梅花小糕,才遣了奴婢回宫取来。”
秦楼安转身,自朱砂手中接过描金小碟,碟中五瓣梅花形小糕摆放的亦如一朵梅花。
“本宫一并带过去便是,昨夜里你受伤晕倒,便先回去歇息罢。”
“这种事怎能劳烦公主呢,还是奴婢承着吧。而且奴婢已经没事了,多谢公主关心!”
朱砂说着便要将梅花小糕自秦楼安手中接过,却不料手指刚要触到瓷碟,却见瓷碟兀然向上拒了她手数寸之远。
“是本宫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将本宫的话当作耳边风?”
清寒一语落入风中,刮的朱砂身肩一震,声调颤颤:“奴婢不敢…”
“既是不敢,便要听话。”
“是…”朱砂轻声应下后,躬身朝秦楼安行了一礼转身出了拱门。
鉴梅园设计巧妙,中间地势略为高耸,四周八面则由中向边渐趋低缓。
望梅亭便是建于鉴梅园正中之地,坐于亭中无需抬眼便可环赏不尽香梅。又因居园中最高之处,雪雨不积,疏风送香,乃是赏梅观雪绝妙之处。
秦楼安踏着香梅铺就软红,一路蜿蜒行至望梅亭,亭中皇后端坐于铺有软棉暖垫的三弯理石凳上,风毛油亮盛密的雪缎貂裘下,一袭赤缎金凤锦袍。
跨入亭中,秦楼安才见母后乃是盛装相扮。
云鬓高绾成飞天昭阳凤,斜插凤舞流苏赤金簪,耳配双凤戏珠璎珞耳坠,坠上两颗东珠洁洁似雪。长眉描而如山黛,纤目挑而似丹凤,檀唇点绛,腮施浅脂,翠钿镶额。
“母后今日怎的突然如此盛装打扮?”
秦楼安轻声将描金小碟置于皇后身前石桌,轻拂雪衣衣摆坐于皇后身旁石凳上。
听秦楼安言语,皇后将幽远视线收回,落于身旁人雪面上,“鉴梅园中梅雪争艳,母后若是不好生打扮一番,怎的有颜面来此,岂非要让这梅雪压了风头?”
皇后言语中带一丝打趣之意,只是打趣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母后乃是天之国色,纵是不雕不饰亦是清水出芙蓉,怎会被这番梅雪压了风头?如今母后身体尚未痊愈,还是莫要在外逗留太久,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听闻秦楼安相慰之言,皇后但笑不语,只略略抬手紧了紧襟前雪缎貂裘。抬手间露出的半寸皓腕上,赤金八宝玲珑镯生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