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陶泽说着看向吴聆,“吴师兄可有见过这种东西?”
吴聆望着陶泽手中的细线碎末,眼底有光一闪而过,他又看了眼陶泽怀中的那孩子,低声道:“没有。”
那孩子已经睡过去了,脸上的薄茧停止了生长。
陶泽陷入了思索,忽然他对着孟长青道:“封城!不能让这些走尸出去,这瘟疫播散的很快。”说到这儿他停了下,低声道:“宁城如今怕是没有多少活人了。若是我们能早个四五日……”他忽然没再说话。
孟长青蹲在地上看着那小孩也没说话,然后他起身,抽出了白『露』剑,去封城门,吴聆起身跟了上去。走过那院子,孟长青的脚步短暂地顿了下,看了眼那金光阵中的程氏夫『妇』。
阳光下,老夫妻坐在一起,堂前的贴着一副百寿图。
孟长青缓缓攥紧了手,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往前走,去封城门。
之前在北城没头苍蝇似的找程宅,孟长青还没去过南面,他们刚才瞧见的宁城北部虽然遍地尸骸,却不见什么剧烈打斗的痕迹,孟长青走了一半才忽然记起宁城中应该是有修士的。宁城中最大的道观是隶属于长白宗的“天虚观”,他刚想到这儿,便看见了南城门前大街上的一幕。
宁城共有东西南门四面城门,孟长青他们坐船而来,入的是北面的天武门。那门外就是滔滔大江,算是一道天险,于是没有走尸从那道门出去。
而宁城的另外三面城门,孟长青原是想去关上的,一见,却发现那三扇大门全都紧闭。
南门沾满了血迹,有十七个天虚观修士坐在那城门前,人已经化作一滩混着细线的血肉,空『荡』『荡』的道袍挂在仙剑上,被风吹了出去,这是长白的道袍。六道长白玄金伏魔阵封死了那道大门,将所有的活死人全都关在了城中,一个活死人都没有出去。
孟长青看着那一幕。
南门上不知是谁用血在最后一道伏魔阵上涂下一行草书,已经分不清写的是什么,其意极尽逍遥放诞,依稀可见其中“浩气”二字。
泱泱长白四千年,门中无数弟子抛弃长生大道,入世降妖除魔,镇守四方,无惧生死,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要留一点浩气在人间。
齐先生曾经在一个暴雨后的夏夜对着树下的学生讲,说他走南闯北见过无数道派,长白宗格局最小,门中弟子勾心斗角,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与大道基本无缘。学生都了笑。
他又道,若是有来世,他要去铁匠铺打一把铁剑,上长白宗当一个庸俗弟子,追名逐利,痛快逍遥。学生觉得他撒酒疯,前言不搭后语,走了。
此时此刻,面对着那扇封了六道伏魔阵的大门。
终于,孟长青一下子收了白『露』剑,对着那十七具尸骸抬手一拱袖。
*
陶泽与吴聆是后来才跟上来的,发现孟长青正在一个人往城中走去,陶泽小心地一脚踹开脚边的活死人,“孟长青!你干什么去?”
孟长青边走边道:“找城中剩下的活人。”
“这哪里还有活人?都死光了!”陶泽一路走来,除了怀里这个被父亲涂了一身腥臭血浆的小姑娘,他就没见着一个活的。
“我一路走来,看见街上到处都有长白宗天虚观道士的尸体。”
陶泽道:“所以呢?”
“他们是正统道门修士,即使是一时不慎沾染了那些丝线死了一批,余下的弟子有了警惕,绝不至于死这么多人。”孟长青看向陶泽,“他们会死这么多人,只能是因为他们出来搜救那些混在人群中却没感染瘟疫的百姓,有的百姓感染了病,表面上却瞧不出来,他们为了救人一一查看过去,所以道观才会死这么多人。”
说完后,孟长青继续看向前方,“找天虚观,若是此时宁城还有活人,他们只能待在那里。”
陶泽抱着那生病的小姑娘,他也怕那邪门的线,并不敢抱得太紧,用灵力警惕隔着,听见孟长青说那些修士的死因,他有些愣住了,看向那地上的天虚观修士,他没说话。
一旁的吴聆低声道:“程家我打点了,北边各个街道我放了几个降魔阵,暂时震住了。长白宗是天虚观本宗,我来过两趟天虚观,跟我走吧。”
孟长青点了下头,跟上了吴聆,三个人一起往天虚观走去。
孟长青正走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喊声。
陶泽不知何时定住了脚步,毕恭毕敬地整理了下袖子,回过头朝那条街上的修士喊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今生有幸一同修道,诸位道友先行一步,他日昆仑再会!”
大街上空空『荡』『荡』,只余那一道声响回『荡』不息,陶泽的两袖道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
*
天虚观。
三人料理了外围的一圈游『荡』的活死人,在地上『摸』着了还没破损的长白结界,孟长青松了一口气,起身往里走。
孟长青三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正殿中,一群百姓正拥在一团,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死死地盯着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铁钵有凳子还有铁烛台。光一照进去,把所有的脸庞都照亮了。
两拨人对视着。
那些百姓望着吴聆与孟长青身上的道袍,先前鱼死网破的那种神情换成了痴愣,最终变为了不可置信。
吴聆道:“我们是玄武与长白的修士,诸位不用惊慌,我们身上并没有沾染疫病。”
“是道长,是道长!”
“来救我们的!来救我们的!”
“道长!”
一群百姓全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四五个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全都围了上来。
此时天『色』已经快彻底暗下去了,陶泽怀中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薄茧子开始浮走,她昏睡中无意识地抓紧了陶泽的袖子。陶泽也没留意,随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头随口哄道:“乖。”
那一旁的百姓一眼瞧见了陶泽怀中抱着的小孩,忽然吼了一声,“她有病!她有病!”
百姓顿时一哄散开。
陶泽穿着一身『药』师道袍,被他们吼得吓了一跳。
“天快黑了!快把她扔出去!快扔出去!”
“快!天黑了!”
杂七杂八的嘈杂声音瞬间淹没了陶泽,陶泽抱着那小姑娘一脸“不知道这是个情况”的懵,那群人分明要把他把孩子扔出去,却因为那孩子脸上的薄茧没有一个敢上前,陶泽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一个烛台擦着他的脸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响。
“哎哎哎!干嘛!你们做什么?”陶泽都惊着了,百姓全都拿手里的东西开始砸他和那小姑娘,孟长青与吴聆阻止不及,陶泽的脑门被扫把砸了好几下,他怎么躲闪不过去,忽然抬手一个仙阵放了出去,所有的东西一瞬间悬空。
陶泽抬着手,看着那些定住的凶器,他都惊呆了,“你们疯了啊!打我干嘛?有话好好说啊!讲道理好不好?”
“天黑了!天黑了!”
“天黑啊!”
那声音一下子传开,一种极大的惊恐在人群中嗡一声散开。原本要追着陶泽的人忽然一瞬间全部窜离他身边。他身边只剩下了吴聆与孟长青。
陶泽怀中的小姑娘缓缓地睁开了被薄茧覆着的眼,她埋在陶泽怀中,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陶泽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