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入了玄武,孟长青才知道原来长白之外,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仙门,不显山不『露』水,脚下有江河滚滚东流。最壮观的不是小莲花峰上的玉树烟箩,也不是海上高楼宫殿,而是晨钟一敲,震耳欲聋的钟鸣声中,旭日东升,黄鹤齐飞。那场景只要见过一次,永世难忘。
李道玄带着孟长青入了三清大殿。
孟长青第一次见到了诸位师叔伯,师伯谢仲春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似有喟叹。
从此,孟长青便在玄武留下了,拜师习剑,山中修道。
玄武内门虽说弟子稀零,孟长青仍是找到了许多友伴,他在这里过上了与长白截然不同的日子,不用战战兢兢,更不用谨小慎微,师兄弟们虽非同一个师父,却亲如手足,平日里打打闹闹混成一团,几位师叔伯也懒得约束,顶多是洪阳真人谢仲春偶尔会沉着脸念两句“成何体统”,罚的最重的也不过是关几日禁闭。
孟长青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唯一难捱的是门中一年一度的考核,这点倒是长白很相似,每逢六月,满山都是抓耳挠腮的玄武弟子撸着袖子狂背书,什么“道生道,参同契,人皆称善”,往往背着背着就抓着头发仰头嚎一嗓子。
孟长青是师兄弟中混得最如鱼得水的,李道玄对他颇为纵容,管教极松,孟长青在李道玄面前不敢造次,一出放鹿天,满山遍野『乱』窜也没人管他。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转眼便是五年瞬刹光阴。
孟长青十三岁,正是少年气盛时,长开了些,眉清目秀特别招姑娘家喜欢。
终于,从人见人夸到越长越歪,孟长青终于被洪阳真人谢仲春盯上了。
玄武统共三位真人,南乡子是掌教却不爱管事,李道玄更是活神仙,门中大小事务大多由谢仲春帮着打理,一来二去,谢仲春便发现孟长青这几年换了个人似的,刚入山那会儿瑟缩着脑袋,多招人疼一孩子,这两年跟江南三月的野草似的,疯了一样的『乱』抽『乱』长。
谢仲春私下同自家师弟告了好几次黑状,说孟长青实在有些野过头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念书习剑,整日无所事事,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什么,又道,这年纪的孩子最要好好管束,不能太过纵容,平日里该打便打,该骂便骂,就差没直接说“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来”了。
李道玄听完说了句“是该管教”,再没了下文。
谢仲春依旧能看见孟长青在山里『乱』窜,有时候挂在藤上从他面前刷一下『荡』过去了,跟只猴似的,每次当场抓住他,孟长青永远都是诚恳认错,然后死不悔改。日子久了,谢仲春自己都好奇了,孟长青整天在山里头干嘛呢?
谢仲春询问了自己的儿子。
谢仲春多年前曾与一位紫微女修有过婚约,这段婚约不了了之,多年后,女方病逝,死前命一个孩童上玄武寻亲,遗书上写明,这孩子是洪阳真人之子,这事在玄武闹出过不小的动静,不为别的,那孩子天上智力有缺陷,通俗的说,是个傻子。不久,谢仲春承认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这孩子便是玄武大弟子谢凌霄,谢凌霄刚入山时,听不懂别人唤他名字,只有唤他“傻子”他才能答应,也不会说话,只会说“阿都”,师兄弟们后来都唤他“阿都”。
玄武山和睦归和睦,师兄弟们之前总免不了有些小摩擦,长此以往,拉帮结派谈不上,可总有几个人是玩得特别好的,阿都智力有些缺陷,难免被人排斥。
孟长青入山后,阿都特别喜欢他,两人老是在混在一块。
谢仲春知道自家儿子喜欢和孟长青鬼混,他试探地问了几句,阿都低着头不说话,摇摇头,又摇摇头。
谢仲春有些纳闷了。
*
屋子里,孟长青正在铺床,自从他入了玄武之后,一手包揽了李道玄的生活起居大小事宜,从铺床到洗衣做饭烧水倒茶收拾屋子,每日早上干完活,晨钟一敲,他才下山去和师兄弟们一起看书习剑,直到日暮才回来。
今日是七日一轮的休息日,孟长青铺完床,刚把李道玄与自己的衣服收入筐子抱出去打算洗,一眯眼,瞧见一个人朝着他跑过来,他仔细看了眼,发现是阿都。
放鹿天里头住着李道玄,李道玄喜静,这事玄武弟子都知道,一般人没事不敢上山。孟长青瞧见是阿都,也不去溪边洗衣裳了,把箩筐一抱,“师兄?”
阿都喊了声“长青!”
孟长青忙让他说话声音轻点,“我师父在后山,嘘,声音轻点。”
阿都跑的气喘吁吁,他也不会御剑,一路爬上来的,孟长青放下了衣服,引他入了屋子,忙给他倒了杯水,“慌慌张张的,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孟长青下意识开始撸袖子。
“没、没有。”阿都忙摇头,“爹,爹今天,今天问我,你在山里干什么?他说你,你像野猴子。”他边喘气边说,“爹今日好凶,你小心点,他盯上你了。”
野猴子?孟长青嘴角轻轻一抽,“没事,师伯就是问问,别怕。”
阿都喝着水,道:“长青,你在山里干什么啊?”
孟长青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你猜?”
阿都吓了一跳,轻轻吸了下鼻子,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孟长青。
孟长青随手捞过抹布擦桌子。
“你喜欢岳阳师姐。”阿都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孟长青心里咯噔一下,诧异地抬头看阿都,半晌都没说话。
阿都其实生的极俊秀,温润的一双眼,安静坐着的不说傻话,像极了仙门中儒雅俊秀的世家公子。他『露』出个笑,“我也喜欢岳阳师姐,她桂花糕做得可好吃了。”
冷汗都快下来的孟长青蓦的松了口气,道:“喊错了,我喊她师姐,你应该喊她师妹,你是大师兄。”又道,“先不说了,我还有一大堆衣服没洗呢,你先坐会儿,我给你拿桂花糕,你别到处跑,待会儿我送你下山。”顿了下,他道:“我们御剑飞下去。”
阿都极为诧异,“你会御剑?你什么时候学会御剑的?”
孟长青心里补了一句“在山里『乱』窜时学会的,被你爹当野猴子拍下来十几次”,嘴上却笑道:“你猜?”
阿都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猜不到,长青,我们这就飞下去好不好?我帮你洗衣服!”说着他就要卷袖子。
“别别别,我一个人很快就洗完了。”孟长青给他端了糕点过来,“你吃糕点,千万别『乱』动屋子里的东西啊,我师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长青,你怎么这么怕你师父啊?”
孟长青微微一噎,“我去洗衣服了,你吃东西,不要『乱』说话。”瞧阿都还要说话,孟长青迅速捡起一块桂花糕塞在了阿都的嘴里,“吃!”
阿都鼓起腮帮子,嘟囔了句什么。
这边孟长青出了门,抱了箩筐便走,打水倒水,又洒了点皂角,刷一下拎起衣服放上搓衣板开始搓,大约一刻钟后,他正用力搓着,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影,他缓缓抬头看去,阿都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
“怎么了?”
阿都抖着手从身后拿出个东西,“长青,我、我就『摸』了一下。”
孟长青看着他手中的拦腰撕开的书,许久才道:“你确定你只是『摸』了下?”
“长、长青,我不是故意的。”阿都脸『色』煞白,“还、还给你。”他情急之下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书抛了出去。
“唉!别扔啊!”孟长青睁大了眼,那书直接朝他抛过来,眼见着要落入满是水的盆中,他慌忙伸出手接了把,连手上全是皂角都顾不上了。
屋子里,孟长青看着桌案上那整整齐齐被撕开的书,拿布小心地擦去了上面的皂角沫,他的手有些抖。李道玄有许多书,放鹿里有个书阁,孟长青进去过一次,浩瀚书海不过如是,除此之外,各处屋子均有零散书册,孟长青每次拿书,都是和李道玄小心地开口,拿到手恨不得套个手套再『摸』。
原因无他,李道玄真的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孟长青看了眼快哭出来的阿都,事到如今也没办法,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一本书而已,我师父……我师父应该不会……算了,我先看看这本什么书。”绝望的孟长青拿起书看了眼,上下两半凑了一起,刚翻开看了两页,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阿都见状更是吓坏了,“长、长青?”
孟长青忽然啪一声合上了书,似乎是瞧着什么禁忌的东西,脸『色』有些难看,书页上用朱红的笔写着‘符契’二字,像是用血涂上去似的。阿都刚刚瞥了一眼,里面的字,全是朱红『色』的,不似一般的朱砂红,反而偏黑,像是血迹干涸却又未完全干涸的时候的颜『色』。
孟长青心中极为震撼,这是本讲邪术的书,他在玄武修道,从未接触过邪术,却也知道这些术法阴邪,是害人的东西。他问阿都,“这书你哪里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