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的道路(2 / 2)
她毕竟是个渔家女出身,幼时随着家人出海捕鱼,手上还有当年打鱼拉网留下的老茧,只怕是一辈子都消退不了了。
黄铜的发簪在叹息声中被练红妆拔下,乌黑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这头长发可能是练红妆对自己身上最为满意的地方了,虽然也比不过北边靖海府里的仙子们的头发好看,但是在寻常人里,已经是一等一的油亮光泽了。
练红妆当然不叫练红妆,红妆是这里的妈妈给她取的名字,她原来的名字很俗气,就叫练阿妹,妈妈嫌这个名字难听,便给她改名叫做练红妆。
练红妆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是比练阿妹要好听一些,便也渐渐地忘了这个名字了。
直到昨夜里,有人找上了门来,她才终于回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个练阿妹的名字。
找上门的是她的弟弟,小时候就叫做练三儿,她也是昨夜才想起来,练三儿原来还有个大名,叫做练大志。
练大志给练红妆带来了一个消息,说爹死了,要练红妆回去一趟,给爹下个葬。
下葬?
有什么好下葬的?
说到底,拿个渔网把尸体一卷,往海里一扔,不就完了?
他们这些在千屿州的渔民,就没有什么祖茔,流传的都是这样海葬的习俗——有一回,练红妆接的一名从大陆来的客人说,这都是千屿州的人不学好,跟那些妖族学的乱七八糟的规矩,埋没祖宗。
练红妆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这千屿州山多地少,真要跟大陆上那样,挑挑拣拣才能下葬,那得需要多少地界?千屿州也不是没有土葬的人,但是那些人家都是大户,人家买得起地,他们这些渔民,哪里有自己的土地的,还不是头顶蓝天,脚踏大海,不往海里葬,还能往哪里葬的?
原来大陆上那些看起来读过书的人也不怎么样,都是一些不晓事,只会空谈大道理的。
练红妆终究还是没有从练大志的口中问出个究竟来。
既然问不出什么来,练红妆索性也就懒得再追问了,回去就回去吧,虽然早就没有什么情分了,但是终究也算是父女一场。
自从十四岁被卖进这青楼偿还父亲的赌债之后,她便不觉得自己与那个男人还有什么情分可言,好在那个男人这些年也没来找她——虽然在欢场应承那些汉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是总比留在家里忍饥挨饿,挨打受苦要好上那么一些。
兴许还该为此感谢那个男人才是。
练红妆就将练大志打发回去了,自己今日再回去——事情突然,总不能突然拍拍屁股便走了,她对妈妈和恩客们没法交待。
妈妈兴许是念在她这么多年也算是勤勤恳恳,除了月事之外都不曾告假的份上,竟然一开口便许了练红妆七天假,让她回去好好料理父亲的身后事,不必急着回来。
从蓬莱城的港口坐每日午时的渡船,黄昏时分就能到目力所能及的家乡贝壳岛,第二日海葬了,就算再歇息一夜第三日也就回来了,哪里能用得到七天?
不过能多歇息几日不用应承客人也算是不错,练红妆也就谢了一声,收了下来。
卸下了妆容的练红妆将那一袭风尘女子的裸露衣着换成了寻常女子的打扮,收起了那副媚态之后,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练红妆背上了行李,下了楼,妈妈正在楼里与她的姘头嗑瓜子说闲话。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精瘦精瘦的,目光总是贼兮兮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但是妈妈却很是喜欢他,总是拿钱给他去赌,让练红妆很是不屑。
练红妆与妈妈说了一声,妈妈嘱咐了她一句路上多加小心便扭头说话去了,练红妆也就不再多言,走上了回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