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穆卿依（1）（1 / 2）
半晌，她从沉默中抬起头来，打破寂静的是她冰凉凉的言语。
管彤听见她说：“好想回北荒~”
一字一字都听得真真切切，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
“你父亲是忽烈？”管彤沉着声响，眼神却望着她那耳后的斑斑紫色痕迹。
她一瞬的惊讶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不曾与人言说过~”
他的指尖伸出来，魔族的特有术法在指尖缠绕上了黑紫色的烟雾，管彤将指尖放置在她的耳后，绵绵的雾气丝丝缕缕的渗透进她的皮肤纹理，温温热热的，像是一滴深沉的热泪~
淡紫色的痕迹，眼见得就消失不见，那片皮肤就变得如常般的光泽润滑。
“可还瘙痒？”管彤的指尖一瞬间的抽离，滑润润的触感让他还在脑海中流连。
青梧的手，轻轻附上耳后，感受不到这几日的那般瘙痒，管彤只是盯着她微微抬在耳旁的素白手指出神。
“青梧，你看我~”
管彤静静地半转过身去，漏出耳后的一片雪白的皮肤，而趴在耳旁的却是一只栖止欲飞的紫色凤凰。
“这是？”青梧重新抚上自己的耳后，言语中出现前所未有的疑惑。
“图腾~”管彤重新转过身来。
“图腾……”青梧一板一眼的重复着，唇瓣相碰发出干巴的声响，眼里却是生出了晶莹的水汽。
“这只是一个过程，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经历，你的皮肤不再适应湿润，却变得更加向往干燥，你的指甲将不会再去生长，倒却是可以变化出锋利的甲壳（qiao），或许，可能长出一对翅膀，或者是生出尖锐的獠牙……”
“这样吗？”青梧颤抖着声响伸出自己的手掌，细细端看，像是能透过皮肉，生生穿透过去似的。
管彤把她的手压下去：“没什么不一样的，同样生活~”
青梧抬眼，管彤却看得她清澈的眼底中闪过猩红。
是双瞳吗？十分不该，管彤只曾见到过父君和各式位高权重的几位长辈身上见过，若是算起来，双瞳在魔界是一种身份能力的象征，虽然并不是与身份完全挂钩，但至少能代表了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历所得来的……
他忽的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青梧一时之间不再能压制的住自己的血海，为什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杀戮行为，究竟是谁把这残暴的血脉而引了出来？
“你怨恨过吗？”管彤重新询问。
青梧好不容易平静起来：“怨恨，怨恨什么，我又能怨恨谁呢？”
管彤看着她小小弱弱的身形，心中生生的抽痛起来，一点点，一寸寸的瓦解他坚实的心房。
“跟我回魔界吧？”
管彤忽然开口，空气寂静的可怕。
青梧一动不动，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的跳动。
青梧的眼神游过来，像是在质问他，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
确实，他比不上战思灼与她相识甚早，也自然赶不上穆栖迟在她心中的分毫分量，而这一刻，他望着她那张无奈的小脸，却是打从心底生出奢望，奢望眼前这个人儿，能同自己一道，回她原本的家……
有风在两人身旁吹过，扬起了他们纷飞的发丝。
没有回答，却像是早已心中明了，默不作声的沉默，便是最为坚定的回答。
“你知道吗，我曾有一个哥哥？”管彤开口。
“我记得思灼曾同我说，说你是唯一的殿下~”青梧有些疑惑。
他的眸子闪了闪，眉尾轻挑，看着又三分心酸。
他伸了伸懒腰，半撑着身子，倚在石阶上。
“他是个十分执拗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想法，不是寻酒作乐便是杀人放火，人人皆说魔族的大殿下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可笑吗？他们本身就是魔族，当人们从心底产生认定的时候，是非曲折便变得不再重要了，仙道盛行，也在不断地冲击这魔族的统治，他们竟然觉得，魔，生来便就该是邪恶的，可那有什么生来之分，一个身份带来的，只不过是空言罢了……”
青梧忽的觉得这世上谁活的都不是十分自在，管彤一个魔界的小殿下，句句言语间却还是这般苦楚无奈。
天堂地狱的界限已经混淆，恶魔活在每个人心中，上不了天堂，也下不去地狱，只能支棱着残破的身子，在这世间游荡……
“他现在在哪呢？”
管彤苦笑着：“许是死了吧，谁知道呢？”
“为什么？”
管彤沉了沉神情，仔细言道：“算起来，父君原本是最为疼爱他的，却不知道触碰了他的什么底线，日渐的残暴，逼良为娼，肆意屠杀……”
“长老们十分不耻，将他捉起来，关在深山处的一处巢穴中，原本……”
他的眸子沉了沉。
“原本，他是能活着的，却，却一日间将前去探望的长老们残害了个干净，我永远记得那个场景，黑压压的洞穴，满地的残骸，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润着甜腻腻的血液，残破的血肉模糊，一脚下去不知落在何处，便踩爆一颗眼球，白色的浆液落到血红的水洼中，激荡起的水花溅了人们，满身满脸……”
“呵~”他无奈的苦笑出声。
“.…..火把晕黄黄的，一切都看不真切，道路看不真切，残骸分辨不清，我甚至不清楚身前跟着的是不是父君，却能清清楚楚看清他满脸血污，披散着头发惨笑着的脸，他笑起来，对着他们笑，瞪大着眼珠死死的盯着我笑，发出刺耳的声响，比鬼哭起来还难看~”
“我惊恐的向后一步退去不知道是抓上了谁的衣衫，那人沿着袍子低头看我，我对上那张同样惨白的面孔，一瞬间，周遭的人都纷纷看向我，人人都惨瞪着双眼，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
“抬头望去，他还是那般瞪着眼对着他笑，眼珠圆鼓鼓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冲破眼眶带着腐败的驱虫倾泻而落~”
脚旁滚落一颗石子，他忽的惊叫出声，众人还是那般顶着死鱼眼睛看他，他的头脑里到处都是眼珠在旋转。
瘫坐在最前方那衣衫杂乱的人忽的大笑起来，声音凄厉厉，他回顾神来时早已独自立于洞穴之外。
“.…..”
洞穴之内惨叫之声声声迭起，他忽的痛哭流涕，他知道，日后，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
“他对你好吗？”半晌青梧问道。
“好，也不好，虽是日日欺诈与我，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
青梧听完，只是沉着脸。
管彤憨笑起来：“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青梧回归神来，缓缓道：“没有，只不过他十分残暴伤人性命，为何在你面上流露出的唯有悲恸？”
他顿了顿。
“.…..许是儿时吧，我念着他的好~”
“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我只记得儿时他只是同我分享糖果的兄长……”
“是是非非大抵抗不过天道因果，青梧？”
“嗯？”
“你我也是…….”
……
晚一些的时候，战思灼急躁躁的回来，衣摆上还占着夜半的露水。
他说，北荒的战事以至白热化，这胜负断论，便由那谷地处的那上古封印花落谁家论断。
阵前传来消息，陆思铭与雷神在此处焦灼不下，竟凉川敌军分杀出三路，一路挡在关外，一路困于谷内进退不得，而另一路，却是开启了血封之咒，跳入了封印之内。
以神族之血躯，难以靠近。
君上正则令，明日前往凉川支援，死命相守，只胜不败。
“你父亲可是让你去？”管彤站在一旁打断。
战思灼十分无奈：“他让我称病深居，不见外客。”
管彤咂咂嘴：“倒是个推脱事宜的好方法。”
战思灼缓过神来：“那封印之下是什么~”
管彤忽的认真看他，一言一顿。
“魔界……”
私下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