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不孤独(2 / 2)
嘣——
心里头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辜廷闻走得飞快,像是,落荒而逃。
任胭一直注意着他:“七爷这是怎么了,是我给他惹祸了?”
“大约是乐坏了。”成世安笑,“我妈瞧上了他,辜伯母瞧上了徽瑜,方才给他们撮合着,说不准过三两月你还能讨一杯他们的订婚酒喝!”
任胭不笑了,手脚发冷,连头都是昏沉的:“……恭喜了。”
“现在早了点,八字啊刚瞧着那一撇,保不齐你的饭馆开起来的时候就……哎,你去哪儿?”
任胭回了厨房。
寿宴已是尾声,成家老爷派了人送宾客各自归家,厨师们虽被禁止出入,但看管的比白日松懈很多。
她慢吞吞进门的时候,杜立仁正在发作吴司海。
顶大个老爷们儿又一次跪在地上哭哭啼啼,求师傅别将他赶出去,今儿这样的错,下回保准不再犯了。
杜立仁冷笑:“下回,哪个给你下回?”
吴司海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杜立仁嫌恶地退了一步:“你也别怕,不是撵你一个人,不还有你师妹陪着你,你俩一块儿,哪儿来的回哪儿!”
他连眼风都吝啬于给任胭,披着衣裳抬脚就走。
任胭站在那儿,高声:“师父撵师兄是因他出了岔子,可我没错,师父为何要罚我?”
杜立仁肚里头那点火全窜出来了:“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你还有脸问!”
任胭回:“事实是什么,没谁比您清楚,我如何欺您,就因为我没跟您一块儿哄骗这天底下的人吗?”
“你大胆,还不给我住嘴!”
肖同把她挡身后头:“杜师傅先别气,您手底下通共就仨徒弟,如今撵俩使起来不方便;再说今儿的事闹大了,没有也成了有的!”
杜立仁在气头上,谁说话都不好使。
肖同给任胭使眼『色』:“给你师傅赔个不是!”
“我没错!”
“这孩子……”
杜立仁死盯着她:“死『性』不改的东西,打今儿起,我门下再没你这号徒弟。”
“任胭!”肖同拽住她的胳膊肘,扽住了,“说话!”
任胭抿紧了唇。
肖同轻声:“还想不想学手艺了?”
任胭反问:“学手艺之前,不该学会做个人?”
杜立仁彻底被激怒:“反了你了!”
他抄起手边的竹笊篱对准任胭就是一下子,使得劲儿大,嗡的一声就抽下来——
任胭转身就跑。
杜立仁一下没揍着,跟着就追,结果忘了自个儿刚从医院赶出来,身体还虚着,跑两步人就一脑袋栽地上了。
又是通忙『乱』。
后厨已经拾掇干净了,成家的管事还在张罗着夜宵和明日的吃食。
任胭出了院门,远远地在台阶上坐着,影子斜斜地拉一溜,细条条的,孱弱得很。
累极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比她从家逃出来后经历的所有还要累,快要撑不住了。
归根结底,是她从来都『摸』不透人心。
倘或她同上次一样,忍下这口气,讲讲来日方长……
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
所以,只有她离开这个古怪的氛围,大伙儿才能回到相安无事的状态。
太平盛世本该有的模样。
她自嘲地笑一笑,把脑袋埋进胳膊肘里。
辜廷闻来了好一会,坐在石凳上,往前迈两步,就能够着那个小身影。
他没动,就那么看。
还是任胭先瞧见了他,以为压久了眼花,使劲『揉』了才开口:“七爷,您怎么跟这儿?”
“世安有事,我送你。”
这是成家,成世安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单薄到可笑。
任胭心里不痛快,也没察觉:“哦。”
想想也是,她是单相思,要不是成世安嘱托,这位尊贵的七爷能特地来寻她?
何况人都要订婚了。
想到这儿,她更不痛快,耷拉着头,像斗败的蛐蛐儿!
“任胭——”
她看他。
“知道最早的记者吗?”
“同治十一年,《申报》最先有了报事人和访员。”
其实她在认识辜廷闻之前,对这一切都很陌生。
辜廷闻笑:“我更喜欢报事人这个称呼,不掺杂任何利益,尊重所有的事实,用直接的是非判断,去唤醒沉睡的人。”
任胭有些意外,他会跟她说这样多。
可他还说:“所以,这条路上我并不孤独,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