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十五)(2 / 2)
汉生辩白道“不,司令!我是真会动手的!”
石原笑着摇摇头,一脸真诚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就不用再乱猜了吧?放心,我们都是信守诺言的人,说话算话,说放人,就放人,决不食言!”
冯道“好!我信你!我的两个卫兵,我要带走!”
石原道“您现在可以脱身,完全是因为您的卫兵在起作用,他们一走,失去了筹码,您就不怕?”
冯凛然道“怕什么,我们两把老骨头了,大不了陪你们耗死在这儿”
石原笑道“有气魄!”,他转头问长崎,道“长崎长官,您意下如何?”
长崎知道,他是绝对留不住汉生的,而对汉民,他一直有过反思,也许三年多以前把他送到中国来,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现在的汉民,已经夹在中间,他不一定会选择留下,能争取就一定要争取到汉民,不能让那个错误再继续下去了,他抬头道“冯司令,说句不该说的话,您非要带走他们,是在怀疑我这个舅舅,会害他们吗?”
冯诚然道“虽然你在国家大事上险恶狡诈,可平心而论,在对待汉生汉民上,你是一个称职的长辈!”
长崎道“好,既然这样,我要求他们留下来!”
冯玉祥眉毛一竖,道“不行!这可不是三亲六故的小事儿,你们日本人狼子野心,我让他们留在狼窝里,会毁了他们!”
长崎皱眉道“在软弱无能的中国,就对他们好吗?”
冯干脆不理长崎,对汉生道“汉生,你放下枪,别再你舅舅脑袋上支着了”
汉生摇头道“不行,我一放下,他们又把你抓回去了”
冯命令道“听我的!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他一言一行始终都不把长崎放在眼里,长崎冷冷地望着冯玉祥。
汉生放下枪,冯道“赶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汉生飞奔上楼。
冯玉祥又对汉民道“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去!”
长崎暗骂,这个老混蛋,刚一得自由就气焰嚣张、飞扬跋扈!他淡淡道“汉民会留下来的,他是我带到中国的,我有权力把他留下”
冯玉祥气势汹汹道“你已经没这个权力了!他现在是我的兵!”
汉民的世界已经开始风雨飘摇了,他的脚向前迈了小小一步,犹豫道“司令,我……”
汉生刚扑上楼,就发现了猫在墙角的绫子,问道“你一直听着呢?”
绫子点点头,紧张道“你们……真要走了吗?”
汉生道“对,走了!”他兴冲冲跑回自己屋里。
这时,绫子又听到冯催促的声音,她越听下去,越觉得冯玉祥威严难抗,他说出的话,让人不敢不听,不敢不照办,她见汉民动摇,她比汉民还急,可能只要冯玉祥再喊那么一嗓子,汉民就真会迈开腿,跟随冯玉祥而去了,她苦守了多少年的爱情之花,才刚刚开放,就这么让冯玉祥的一句寒风给生生凋零了吗?不可以!管你是什么中国大军阀、国民军首领,你要拆散一对伴侣,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老匹夫!绫子激动地大口呼吸着,忽然一跺脚,快步冲到楼下,像根钉子一样,嵌到了汉民身旁的地面上,屋子里的人都大为好奇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子,她的脸是红扑扑的,目光是慌忙不安的,嘴是轻轻张开的,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一言不发。
汉民转头望着绫子,一瞬间,他的心,就温暖而安定了,他慢慢抽回了上前的那只脚,稳稳伫立在地上,平静道“司令,我想留下来”
冯玉祥浑身一震,这个女孩子“从天而降”,让汉民的天平如此迅速地向日本倾斜过去,冯感到不可思议,他皱眉问道“为什么!因为这个姑娘?她是谁?”
汉民迟疑一下,道“这是绫子,不是因为她”,他过后一想,其实有一大半是因为绫子。
冯又问道“那为什么?为了你舅舅?”
汉民缓缓点头,长崎大松一口气,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冯玉祥急道“混账话!你爹是中国人!”虽然冯玉祥这么说,但他心里又很清楚,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汉民从小在日本,受到不同文化的熏陶,他和中国之间,是若即若离的,一道无形的屏障是存在着的,而且,他和中国之间的纽带太脆弱了,现在的汉民,就像是悬于狂风中的风筝,风再大些,他就要远远飘走了,冯玉祥正在卖力地扯着那根脆弱的线。
汉民心中的不满,渐渐浮现在脸上,他皱眉问道“司令,为什么你们老是这种论调,中国人又怎么样?日本人又怎么样?”
冯玉祥义愤填膺道“日本人怎么样!?自光绪二十年起,日本人挑动无数战争,侵我国土,戮我人民!你站的这个地方,就有两万手无寸铁的中国人惨遭屠杀!你说日本人怎样!你不要鬼迷心窍!”长崎和石原的脸色极其难看。
汉民道“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跟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冯玉祥怒斥道“放屁!你忘本了!”
长崎摇头,冷冷道“这不是忘本,他从小在日本长大,你说,什么是本?”
阎锡山在一旁和劝道“焕章兄,你就由他去吧”,冯推开阎,叫道“那时候我管不了,现在你是我的兵,你要再入歧途,我必须管!”
汉民突然提高声调,道“司令!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俄国都入侵过中国,为什么你偏偏跟日本过不去!”
冯玉祥道“我跟哪个都过不去!可日本是几个国家中最灭绝人性的!”
汉民更加排斥了,道“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冯玉祥道“不说过去,现在你站的地方,就是咱中国的!”
汉民振振有词道“是谁的又有什么分别!日本人经营旅大,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比中国差!”
冯玉祥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了!逆子!玉家出了逆子二臣了!”,阎锡山连忙拍了拍冯的肩膀,劝慰道“焕章兄,罢了罢了,人各有志,你随他去吧,各安天命好了!”
冯玉祥目光如电,直勾勾地盯着汉民,道“汉民!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究竟走还是不走!”
汉民双唇紧闭,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
冯玉祥闭起眼,绝望地叹了口气,正好汉生和承祖从楼上下来,冯玉祥决然道“走吧!”
长崎和石原站在公馆门前,目送四人坐上了车,冯又从车上下来,走到长崎面前,眉目深沉道“长崎……”
长崎马上理解了冯玉祥的意思,他庄重地点点头。
冯玉祥无奈道“既然他不走,那……就拜托了!”,他第一次弯下腰,向长崎深深鞠了一躬,在场的人,均是一怔,哪能料到,这么一位骄傲的、绝不低头的、而且最厌恶日本人的将军,会弯下腰、低下头来,以日本人的礼节,向日本人行礼。阎走下车来,握紧了冯玉祥的手,搀扶着走回车上,冯走得缓慢,有点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公馆里,汉民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他眸子深处,藏着浓厚的忧郁。长崎走上前来,轻抚着汉民的脑袋,道“启太,你总算是回来了,只有这里,才是你最温暖的家,只有日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国”
汉民靠在沙发靠背上,他似乎很疲惫,慢慢闭上了眼睛,无数纷杂的画面闪过,他的眼角,忽然滑下两滴眼泪来。
绫子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汉民,长崎望了眼绫子,就没再说什么了,他径直走出公馆,与石原坐上车,车在林荫道上缓缓开动。
车上,石原笑而不语,长崎扭头道“石原君,你有何高见?”
石原道“您心知肚明”
长崎淡淡一笑,道“你还是那么聪明过人,我找你来的原因,想必你已完全了解了”
石原犹豫一下,道“我差不多了解一半,但不完全了解”
长崎问道“哪一半不了解?”
石原道“我是不明白,您的外甥用枪指着您,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长崎道“当然是真的,他一直想救冯玉祥出来,连我都没有想到,他会走这样的极端”
石原若有所思道“那他真是歪打正着了,无意之中,您外甥竟有可能促成这件大事,彻底改写两国的历史”
长崎道“本来,对于你大胆的计划,我并不是完全赞成,我总觉得,那样过于激进了,可生活啊,总是有意外的,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
石原道“您知道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所以,您亲手送给了我”
长崎摆摆手,道“一夕会成员啊,有不少的谋略家和冒险家,虽然都以征服中国为理想,但是,胆子像你这么大的人,寥寥可数,我想听听你下一步的计划”
石原轻松道“我下一步的计划,非常简单,就是用这件事,给关东军参谋部和本庄司令官一个小小的刺激”
长崎望着车窗外,淡淡道“是啊,那样,阎锡山和冯玉祥就算是发挥了他们最后的价值了,接下来呢?”
石原道“剩下的,就按我们之前制定的‘满洲计划’方案进行,只需要把执行时间改为‘立即’,就可以了”
长崎道“你一直坚持立刻行动,我很担心这点,因为即使现在动手,也要比预定计划提前了整整半年,我们很多地方还没有准备好,军事方面,外交方面,甚至是国内的反战声音……”
石原微笑道“我们不能等一切都准备好再去行动,等我们准备好了,敌人也就准备好了,我认为,做任何事,都要边行动边准备,边准备边行动,如果我们太保守,取得的成果就很有限了,那样就根本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
长崎怔怔道“你好像从不觉得这是冒险”
石原道“有一点冒险,但不是盲目冒险,这十分符合我们的实际情况,况且,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越早对我们越有利,越晚对敌人越有利,而且,您是了解我的,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长崎缓缓点头道“好吧,我站到你这一边”
石原兴奋道“太好了,现在,只差说服本庄司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