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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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宅邸起大火的事儿,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不明所以的人都在揣测,到底是哪位神仙显灵了,老天终究看不下去了?实际上,苏泓文没什么政绩,更不得民心,对这个苏县长,十里八乡的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整天这个税那个税的,横征暴敛,还美其名曰“我也是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自己宅子却越置越大,娶了两房姨太太不够,正准备娶第三房,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苏县长只嫌自己捞得不够狠,恨不能把治下百姓的皮都扒一层下来。这把火烧的,真是大快人心,可有人不痛快,谁,苏泓文呐!
大火后的第三天,苏泓文带着十来个民防团团丁,气势汹汹而来,一行人赶车至揣骨疃堡内,远远一望,只见玉宅上下白布招摇,一片肃穆沉重之气。
玉宅门前架着一座白布棚,白布棚前、左、右,各有一座小牌楼,棚上挂着的白绢挽联被北风吹的鼓鼓颤颤,联上如此写道“蝶化竟成辞世梦,鹤鸣犹作步虚声”,横批是“宝婺星沉”。
苏泓文视如无物,冷哼一声,推开玉宅的门房,直往里闯,喊着要捉拿纵火犯,他手下十几个团丁听了害怕,都噤声在想,这样会不会惊扰到死者,闹得魂魄不安,就该出来纠缠活人了。
玉富煌拖着病躯,出来见苏泓文。
苏泓文一伸手,道“别让我自己动手了,把人交出来吧!”
玉富煌大咳了几声,指着苏泓文道“没请你坐,你站着说话”
苏泓文涨红了脸,道“你不要倚老卖老”
玉富煌闭上眼,不再搭理苏泓文。
苏泓文更是难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还是站起来了,道“你快把人交给我,我一刻也不待,立马就走!”
玉富煌睁开眼睛,缓缓道“你要谁?”
苏泓文愤然道“前天我宅子失火烧了两间房!明显是人为纵火!你说巧不巧,那天同一时候,正好有两个人在我门口鬼鬼祟祟,你不用抵赖,有人亲眼看见,这两人就是你的孙子汉生汉民!”
玉富煌的神色由孤傲变为冷峻,他差人去叫汉生汉民,苏泓文又一屁股坐下,得理地挺着腰。
汉生汉民来了,一个睥睨傲然,一个神色紧张,玉富煌看一眼,就全明白了:毫无疑问,事情是他俩干的!可玉富煌依然不愿相信似的,他指指苏泓文,眼色严厉地望着汉生汉民,问道“他说你们到他家去放火,你们说实话,有这事吗?”
汉生绷着脸不答,汉民低头看地。
玉富煌忍无可忍,厉声道“说话!”
汉生道“有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的!”
玉富煌转头望着汉民,道“也有你吧?”汉生偷偷怼了一把汉民,汉民却抬起头,道“爷爷,有我”
苏泓文愤然而起,道“我没冤枉他们吧!来人!给我带走!”外面涌进两个团丁,拽着汉生汉民就走。
玉富煌声音不大,却极有威势,道“给我放手”,两个团丁鬼使神差一样,停下动作,呆站在那里。
苏泓文喊道“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叫带走!”
玉富煌瞪着苏泓文,道“你带得走吗?”,他下首的佣人连忙跑了出去,几乎是片刻功夫,玉家的佣人就堆满了门口。
苏泓文道“还没王法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带着枪来的!别找不痛快!谁敢拦我!”他朝团丁一挥手,准备硬闯出去。
玉富煌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也多了把手枪,枪口对着苏泓文。
苏泓文已经到了门口,回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他吓了一跳,毕竟没想来真格的,可玉富煌一副硬碰硬的样子,苏泓文倒先慌了,惊道“你要干什么!玉富煌!你犯法!”。
玉富煌道“我快死的人了,犯法就犯他一回,倒是你,不把孩子留下,你敢跨出这个门半步试试”,苏泓文回头一望,玉家的佣人忠诚地堵住了门,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而且,门口的人是越堆越多,堆了快半个院子,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人群还在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不光是家里的佣人,连住在近处的佃农也都赶来了,他带来的十几个团丁只知道木头桩子一样傻站着,更准确地说,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论是气势还是阵仗,跟玉家的人一比,简直不堪一提。
他忘了,皇权不下乡,在这片土地上,什么是王法?玉富煌就是王法,触犯王法的,是他苏泓文。
事情闹到这一步,苏泓文强装镇定道“事情总要有个说法!你想就这么算了,绝不可能!”
玉富煌道“这回倒还像个谈事儿的样子”
苏泓文道“闹大了我也不怕,今天这事,你必须给个说法!”
玉富煌手叩着桌子,道“你的一应损失,我等价赔偿给你,我的孙子犯了错,我自己会罚,你动手就不可以,明不明白!”
苏泓文皱眉沉思片刻,道“好,宅子的毁损账目,我明天就差人送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可说好了,要是有下次,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苏泓文带着两个团丁欲往外走,佣人们却不让路,等着玉富煌示下,没有玉富煌发话,他们谁也不认,县长也没用。
苏泓文又转过身来,朝向玉富煌,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门口的人。
玉富煌缓缓抬起头,道“好歹夫妻一场,怀莺病故,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苏泓文道“她死不死,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玉富煌失望已极,点头道“也对,那就得好好论道论道,正好你来了,把事情说清楚再走,你凭什么把怀莺打成那样?”
要说这个,苏泓文可就有充足理由了,他理直气壮道“那是她不守妇道在先”
玉富煌瞪大眼睛,鄙夷地望着苏泓文,“这就是你打她的理由?”,他枪口虚指前方。
苏泓文有点害怕了,他藏不住的怯色,透过声音传递出来“不该吗?”
玉富煌眼露凶光,道“你还是觉得你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