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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回、嫁错了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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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床。陈小燕为奋奋丢光了纽扣的绵袄用针密密缝合,生怕孩子冷:“你太淘气了,纽扣都没了,又没钱去买,怎么办,只能用线给你缝上了,晚上再给你剪开,你爸爸也不去挣钱”。

快过年了。村里时有鞭炮响声。陈小燕的小儿子奋奋,看别人家的孩子挑竹竿放红鞭,便自己也找了一根秫秸棍儿,绑上一个绳子,跑出院外,在街上拣了些响过的鞭炮筒子绑在绳上。他听见村西第四生产队方向鞭炮响的紧,就出了村西外,见是打谷场上的几个孩子在放鞭炮。那几个孩子见到他,

便赶他走:“去去,不许你拣,我们自己还要拣呢”!于是,奋奋只好在远处。

这打谷场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了,只有一堆稻草糠。奋奋就选择了背风朝阳的糠堆处蹲下,看别人燃放鞭炮,时间长了,寂寞使他平添几分困意,背靠碎草屑尚觉暖和……

一个坠落下来的炮仗皮,冒着白烟,掉在碎草堆上,迎风起火。

四队队部厢房里,李雁秋和社员们踏动着草绳机,一面说笑,一面往机器嗓子眼里续草:

“这人生啊,都是命,要强没用,总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也不图富贵荣华,只求活一天乐一天”。这时陈小燕走至李雁秋近前。李雁秋笑了:

“哎呀,小燕你可来了,我正等你接班呢,我要去龙北集市一趟,买点东西,你不带点什么”?陈小燕苦笑道:

“年节好过,不急的”。

集市旁的兽医站里。石溪石批发了医药器械,又顺从集市一条街上挤过。一个象没事的人一样,似乎无意的撞了他一下,那人同时从裤兜里拔出一只手,四下张望后张开拳头让他看,原来手中有几粒玉米:“这是炕干的陈包米要买吗?货在集市外面藏着呢”。石溪竹摇了摇头走开。看见一个老者在卖几只鸽子,就蹲下来:

“老人家,鸽子多少钱一个呀”?

“两块钱一对”。石溪竹瞅着可爱的鸽子问:

“哪个好呢”?老人边说边点烟:

“自己挑,不过你可要快点,一会儿八点钟了,工商所的上班了,我可就收摊儿了”。石溪竹站起身来:

“是啊,这做买卖的人越发少了”。老人无奈地叹气:

“嗨,你看这,有几份卖禽的、卖蛋的?粮食干脆就不许你上市场!粮食吃定量行,那有的人是河套子里开荒,赶上旱年有点余粮想换点钱,有的人一年三百斤口根他就不够吃,需要补贴粮食,这也不让卖那也不让卖,学什么哈耳套赶社会主义大集,逼群众五家交一口猪,每家上交十斤鸡蛋……没有的户要逼你去高价买,低价交,可是不让卖,上哪去买呢?不完成任务就从口粮定量上扣掉,还要落个落后分子的名。所以,这买卖就得偷偷进行。交上去的还要装上大车小辆的,走形式公社集镇游街,完了才送供销社收购……”

老小俩个正谈着呢,突然闻听街的另一头惊喊骚动,一群人挎筐扛袋子的跑过来。老人收了钱,将剩余的鸽子装在布兜里站起,也随入逃避的人群奔跑,回头对石溪竹说:

“其实,鸽子也不收购,可是,这个理儿又找谁去评啊”。

一时间,喧闹声没了,市场透明了。

石溪竹想起几年前,十三岁读书时,从菜园子垃圾坑拣来的破玻璃喳,割成小方块做小立柜门玻璃,画上风景来卖,就在这条街上,也是被这伙工商所的带去所里的,那些所里人什么也没说,又说匆忙去区里开会都走了。

是自己当时才十三岁太小,没人让走就不敢走,竟饿了一天,直至等到他们下班回来时发问:

“你怎么还没走呢”?

“没人让我走哇”。那个卢所长才发现自己有所丧失人性了,他同情地将装玻璃画的兜子拿起递过来:

“去回家吧,下次别来了”。

石溪竹手中拿着那两只白鸽,回忆到这里,被抽打声和猪崽儿嚎叫声惊醒,正是没收玻璃画的姓卢的所长和两三个年轻人,后续还有几个人。他们用皮带抽打人群,将卖年画的摊位上的画全撕下来,“财神爷”、“门神”、“莲年有余”……飞扬一地;抢卖猪崽儿人的猪崽……

夏文魁推着自行车,也混在人群中冲忙逃跑,他在不满地喊道:

“看来我这个猪崽儿今天是买不上了,这强抢没收财物,不成了强盗一样了吗。千古以来的集市怎么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呢?尾巴能有几千年长?总得叫人生活吃饭吧!是孙中山思想吗?”

石溪竹见了心想:这夏文魁也有正义感的时候啊。

“石溪竹”!

突然传来李雁秋那清脆的喊声。只见她挎着一个树条编的腰筐,里面装得满满的。那双美丽依旧的大眼睛向他闪动着不灭的爱慕之光。石溪竹忙问:

“买年货来了?”

“嗯,你身背药箱买药来啦,这两只鸽子真可爱”。

“这不,我在水田又惹祸了,被发配到三队猪场了。那里猪的疾病和冻饿死得太多了,越是要过年越得准备好猪药。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等等,出来一回,我们碰到一起太不容易了。我请客,比你有钱。上饭店吃点东西,也好暖和点再回去吧”!

“怎么好意思花你的钱哪,还是我请客,才算顺理成章的事”。

“又是大男子主义了,还是让我当这一把‘男子汉’吧,我高兴走吧”!

李雁秋的一席话,弄得石溪竹进退两难。两人来到一家‘龙北镇饭店’前。又有一个农民东张西望地走过来,将一只手张开让石溪竹看,石溪竹见是玉米粒,那人问:

“买吗?一角八分钱一斤,货在背地里”。石溪竹摇摇头:

“不买”,那人又问别人去了。

在饭店里的一张圆桌边,两人坐下,李雁秋拿起食谱递给石溪竹:

“想吃点什么”?石溪竹看了一下食谱说:

“一斤金丝饼,两碗羊汤够了”。李雁秋起身去柜台上点谱交款。石溪竹忙赶过来掏兜取钱,李雁秋爽快地将一张伍元老头票,和一斤粮票扔进柜台,快速将胳膊肘向旁侧一推,将石溪竹挤过窗口,拣起找回的三元钱和开的饭票,排队于买饭窗口,将饭票交了后,回来坐等。李雁秋看石溪竹笑道:

“你只在我面前竟整那没用地,我还不了解你吗!就你的兜里能掏出多少钱来?你那个穷家,还有严厉的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叫你兜里揣钱,还美其名曰:小孩子兜里揣钱会学坏的,可倒好,叫你变的不懂钱的功用,与钱无缘只重思想正义。还得朱组长给你补上这一课,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功人心。头破血流了吧!其实思想政治,还不是金钱地位分配的产物吗?他们用常人的眼光,怎么会理解得了你,这特殊的家教。即使你兜里有个块八角钱,也不过是,近期到外边开的两三次畜牧会、团会什么的,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人旅差费,是还没来得及交给老头的”。听了这一席话,石溪竹暗想:她算是把我看透了,还能说什么,只有“哈哈哈哈”一笑了之。

“喂,这是谁的肠子”?付货窗口里一声吃枪药的喊叫,李雁秋即刻站起:

“你的肠子”。走过去端,那人白了她一眼走开了。一菜两汤,加金丝饼上全了,李雁秋又去要了汤匙,递给石溪竹:

“石溪竹哥,吃吧,只当我为你补上那顿桃花宴了”。

杏花村四队打谷场院冒着一缕浓烟,奋奋的衣服被烧着了,他拼命地向家奔跑,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跌倒了,又踉跄爬起,再跑!那补丁落补丁的小棉袄上冒着烟。他终于跑回自家小院儿,烧得孩子在院里乱跑乱撞,虽然,他用尽洪荒之力撕开了母亲的密密缝线,脱掉了已经烧得差不多的棉袄,可套头秋衣,还冒着烟。

“孩子,我的孩子呀”!陈小燕跑回来了,疯子一样冲上去抱起自己的孩子。石溪竹也赶到了,见此情景,他扔掉手里的那对白鸽,冲进屋去,端出一盆水将火沏灭:

“快到屋里,不要让他冻着,我去找车”!陈小燕抱起孩子进屋,奋奋可怜地喊道:

“妈妈,不能进屋”!小燕心痛地问:

“孩子屋内缸里有水,你怎么不进屋呢”?奋奋楚楚可怜地对妈妈说:

“房子会着火,你没地方住了”。陈小燕泪如雨下:

“奋奋啊,妈妈和你住在一起”。奋奋眯缝着眼睛说:

“妈妈,以后你多寂寞呀”。奋奋自己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石溪竹跑到大队院内,与合作医疗的张芙蓉医生打了招呼,又跑到治保会,见了章二利:

“快叫汽车去市里医院,你的侄子奋奋严重烧伤”!

烧伤科的内室里。走出章大懒、章二利,等候在外间的石溪竹和陈常全忙迎上来问:

“奋奋的病说怎么样”?章大懒只是掉泪。章二利说:

“这位医生和我认识,还是我当年直罗锅战斗队革命造反派时……”陈常全想起来,连连点头:

“啊,就是传说烤驴头那回……你抓几粒炸药扔炉上实验,不料引爆了那三斤炸药,就是他给治的”?

“是的,论手把,这位大夫够说了,他说的话不能不信”。

“他怎么说的”?石溪竹又问。

“他说没大希望了。这样治下去要花上六七千元,才能见分晓,即使活下来也是个残疾人”。说完,章二利面向陈常全:

“你和我,虽然说是麻将桌上的人与治保主任是对立关系,但你毕竟是大哥老丈人,你可要坚强些呀,你还要替你的女儿小燕多想一想才是”。

“那是呀,亲家可是大场面上的人。”陈常全渴望地看着章二利。章二利推门到走廊,陈小燕迎上来,眼巴巴地看着这个、看着那个,目光里充满了乞求的神色。章二利先和她说了话:

“小燕啊,你和你爸先回去吧,在这也没什么用,人家不用家属陪护,这是烧伤科的规矩,防携带病菌。要来,过几天再来是吧”。章二利说着转脸向章大、陈常全眨眼:“孩子没事是吧”!章大和陈常全点点头。于是,他们簇拥着小燕走出医院大门。

石溪竹背着陈小燕一把拉住章二利于一边:

“小燕太可怜了!你们都在欺瞒她一人,你章二驴就忍心这母子俩、这样凄惨的结局”?

“没钱,你要我怎么办,我是在村里,腰别扁担横行霸道,可就是村革委、各个小队都加在一起,能不能找出几千元啊?”章二利极度矛盾,烦躁地喊道:“是我近还是你和孩子近?那是我的亲侄子呀!你是孩子的什么人?是陈小燕的什么人呀,啊?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此事?,你能替这孩子的父亲忍受这一辈子的,孩子是残迹的痛苦吗!石溪竹,你知道你事事被动都是因为什么吗,感情用事!所以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这个你失去的还少吗”!

“这辈子怕是撞了南墙我也不回头了!难道贫穷,就是解释一切理所当然的理由吗?那么又用什么来解释贫穷呢?”

最后的话题使章二制一愣神,他在认真谛听着给:“你一枪打死你老叔家的两只羊,枪法很准串糖葫芦了,限制村民每家养猪不能超过两头,多了就是资本主义,还不准养母猪那猪崽从哪来?,养鸡不准超过十只等等。你有运动阶级斗争的劲头,都用在抓经济上,大家能这么贫穷落后吗”!石溪竹的质责,使章二利发怒了:

“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迈进我章家半步。如果你再去见陈小燕的话,我就告你破坏他人家庭罪!还有,你今天又公然散布这么多攻击我们的言论,等我腾出时间收拾死你”!

当天晚上,小燕家人很多,她的父母亲和妹妹陈小丽都在。石成雨一家人也来探望,直到深夜……

次日清晨石溪竹就来到了章大家。一夜没合眼一直扒在窗口向外看的陈小燕,一眼看见石溪竹,忙推门迎进屋来。石溪竹悲痛地打量了一番这小巧玲珑的燕子:

“燕,无论如何,你可要挺住哇!有什么话要说,请不要憋在心里”。

“……我没别的奢望,没图地位,没图金钱,甚至也没图美满的姻缘,为什么连个平平淡淡的生活都过不成啊”。石溪竹怜爱的看着小燕:

“你,千万要爱惜自己的健康。我希望我们能互相瞅着,白头到老哇。答应我无论生活怎样坎坷,我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听了石溪竹这话,小燕含着眼泪望了他良久,最后点了点头。石溪竹自觉眼睛湿润,怕挺不住,便起身背向外面:

“快到上班时间了,我该去了”。小燕站起陪送他至门前,目送他消逝于村外,她却仍然直呆呆地站在那里。只见那两只小白鸽在院里踱来踱去。

章大懒、章二利拿着小被子进了院子。陈小燕冲向章大懒,推开被子,抓住他的衣襟:

“孩子怎么样,孩子、孩子呢”!

“大嫂哇,没抢救过来……”章二利在一旁作解释。小燕象疯了似的:

“不,奋奋,我的奋奋不会死!他和我说那么多话还好好的呢。我要去看他”!说罢往院外跑。章二利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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