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回、另类精英(2 / 2)
“这回呀,很有可能让石溪竹那小子给整正道了!就剩他的水稻不倒伏还高产,我们就都没面子啦”。白新政伸过长脖子:
“有这事”?
“我看了,十有八九了。到时候让上边知道了,我这个技术总指挥,又是农艺师,怎么向上边解释呢”?
白新政背靠炕柜想到:“是有点小麻烦,当初我们将石溪竹和孙庆文给捅到区里是个大错呀,现在人家两人还有可能是对的了,我们必须掩盖石溪竹的成功。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也是我们村的科研成果呀!光荣属于领导班子,错误是个人的。上边,最近上边怎么没有摊派民工的事了呢,石溪竹一但露面就将他派出去作民工,我们就怎么说怎么是了”。白新得美滋滋地:
“对,说他逃了,以后就说是我接着管理的。村民的前途当然都掌握在大队革委会的手里,就是外边有用人的,没大队同意也出不去,他也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白新政兴奋了:
“没错,你白新得是代表我们杏花村科研的农艺师,当然成绩是你的,也是村革委会的了,你说,谁是革委会呀”?
“当然大哥是革委会了。”
石溪竹觉得水稻该追穗肥了,他必须去告诉孙队长。晚上他悄悄来到孙队长的家门口,不料被章二利带领几个执勤的抓住。
章二利自觉立了大功,在大队院内吵吵嚷嚷:“王云才,你快去把白主任请到大队来,你们几个呀,就等着跟我沾好光吧!这是区里要抓的人,我们都有发迹的机会。”
白新政抻脖奔向村部,疾步如飞。更显得驼背。因天色太晚,脸色无法看清。章二利早已等在大门口,见他一进院门便兴奋地嚷起来:
“白主任,石溪竹被我抓到了”!章二利在等白主任的夸奖,白主任气愤地低声道: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快将人放了,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要压下今晚的消息,不得扩散出去。村里最好是从此不再有石溪竹的话题”!
治保主任章二利,不懂革委会主任白新政是什么意思,但只能无条件执行。石溪竹在村里结束了逃亡的日子。
这一日,孙队长叫上石溪竹和胡志,拉练评估三队水田地片。常规栽培的水稻已经进入扬花灌浆期,有的见显穗重看是喜人。而石溪竹的地片,才见密集的打苞,株高也矮了一头。明显的差别,使胡志得意洋洋:“孙队长,看出我的管理技术有什么毛病没,尽管提出来,当然了,和白农艺师的指挥田不敢比了”。孙队长很平静:
“要盼老天爷开恩了,但愿今年伏天雨季到来,不再刮暴风雨”。
1975年的雨季。果又然来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骤雨,霪阴连续一星期!
雨过天晴。各个生产小队的队长、技术员、看水员们都纷纷去水田查看,皆见水稻的惨相而欲哭无泪!那每一田块除了池埂边剩一两行站立的稻子,其余全然倒伏在地,有些大的池块那倒伏形状,就像卫星云图台风云之状,最惨的当属白新得的“指挥田”,只剩下了田中间的那个,写有“指挥田”三个大字的木牌还站立着,下面田地变成了绿色的地毯。
白新得无奈地瞅了一眼,并不觉得突然:哪一年的开始,都付出了心血,尽力了,哪一年也没成功过。这不是我无能,灾害也不只是在我村,全公社、全区、全省都一样,因为灾害天气一样,栽培技术一样,没有谁笑话谁,只有五十步笑百步,幸灾乐祸的。
他突然想到了石溪竹的田片,快步奔向那里。远远就见撩乱的田池之间,有一片挺拔齐刷刷的稻秧地片。走至近前测量株高和打苞抽穗的尺寸和数量,掏出笔记本……他发现有人向石溪竹的地片走来,忙迅速离开。
在各队水田地里晃动的人们,都朝着这一片没有倒伏的田块围了上来,王大柱问:“奇了怪了哈,这是谁的管片啊,一棵秧也没有倒,并且杆粗苞子肥大,雨季也过去了,马上开始抽穗了”!老皮裤回话:
“就就是,我知道,石溪竹管理的。别说,一一场暴风骤雨后,人家还长了呢,雨前吾我来过。看这苞子多大多密”!
“是呀,人家躲过了天灾,肯定是大丰收了,看人家三队来年的口粮全是吃大米饭吧,不用吃返销粮了。让人羡慕嫉妒恨哪”!牛禄很认真:
“忍受一年呗,来年我们都按照石溪竹的栽培方法不就捷了吗”……
石溪竹的稻田管片开始收割了。看到肥硕的稻子,割下一把,穗头是沉惦惦的坠下来,爱不释手,社员们康慨激仰:“天下第一稻”!
“稻穗长成了,秧还是绿的呢”。
“这叫活杆成熟,不像胡志胡技术员的地片死秧子了。那些穗还没上足,秧已死了,那叫早衰,如果不倒伏也算对得起人哪,更多的还倒了颗粒无收。”
石溪竹地片的水稻开始脱谷。
社员们看见稻穗上的稻粒,和以前的不一样了,都是圆肥的都非常兴奋:“真的丰收啦,还是丰锦品种,长粒都长成了圆粒啦!”
脱谷机旁。麻袋一个个装满了,为了节省占场地面积,需要背走垛起来。冯学良组长命令一个男工:“玉乔,你们几个去背稻袋子上垛呀。”玉乔不动位置:
“我不去,那女工怎么不去背呢?”
“女工,那不是女工吗。”
“刚刚给女工长上来了工分,和我们男工一样了,都同样挣十分了,同工同酬吗。”
“那她,女工毕竟没有男工有力量,这是事实呀。”
“现在不是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吗。”玉乔的讲话,使冯学良组长无法再分配男工工作,他只好和女工组长张素梅商量:
“你看,你们女工也混在男工里背稻子吧。”
背稻子的队伍里,有个女工从跳板上摔了下来,她流产了。和她一起背稻子的婆婆急了:“这什么他妈的男女一样啊,又刮什么同工同酬风,这是在提高我们妇女地位吗?纯粹是在耍我们妇女呢,我们还认可挣八工分”……
石溪竹水稻丰收音讯使白新得“农艺师”再也不能沉默了,他决定出面测产。当他来到第三生产队打谷场时,已经全部脱谷完成。女工张莲芝告诉他:
“亩产一千六百斤”。白新得根本不相信,他看稻谷堆和麻袋,找到他信赖的负责人,胡志低声回话:
“是一千六,孙队长让我看的磅”。
“不能吧,这些年来亩产六百斤都很难稳定住,怎么会有一千六百的产量!这不是天方夜谭的神话吗,是不是瘪子都在里呢”?
白新得去大堆上抓起一把看了看,又去麻袋垛扣开一个洞看了看:稻粒圆又大不像当地品种?
胡志跟过来低语:“没有瘪子,你看那扬场机边都没有什么下脚料,关于品种这我清楚,是我们一直栽培的常规丰锦品种,我们是被动了”。白新得强词夺理:
“好事呀,是我们村的光荣,你只管听我的没错,我会跟大哥说,让你回大队去了”。
“三叔,我想你所想急你所急!你放心,听你安排,不乱说一句话”。
白新得嘴上说这产量是好事,是村里的荣耀,心里却恐慌自己的尊严地位会动摇!他急忙去见大哥白新政,还提了两条鲶鱼。白新政见三弟进了家门,带着两条用草棍串着的鱼:
“你这是”?
“稻田沟里水干了,搁浅的鱼”。白夫人黄大凤接过去,哥俩开始谈正题。弟弟先汇报情况:“哥呀,石溪竹的地亩产结果出来啦”!
“哦,多少”?
“一千六百斤”。
“真实性可靠吗”?
“可靠,是你派去三队卧底的胡志检斤的,我也亲自鉴定了。”
“真是个另类精英啊,中流砥柱哈。哈哈哈,好哇。”
“别笑啦,我是在害怕,来年我的位置。”
“你怕什么,这是我们大队的成绩,你是大队的主抓科学种田的。”
“那什么,我是担心这事会被人捅出去,你想啊,我们当初给石溪竹捅到了区里,这事人家能忘吗,会知道石溪竹那块地的”。白新政抠了一下鼻孔:
“你就说是你搞了一块实验田吗,不说是那片地的。现在稻田地都收割完毕,地里都是空茬子了,谁还认得清方圆市制,是哪块地高产呢?再说了,发言权能是属于哪个社员吗,只能是属于村革委会。我们现在就是要大肆弘扬,我们取得的水稻科研成果,上边来人只能到大队办事,和村领导班子沟通。你呢,就只管将台词背诵好,你不是对石溪竹那片地作了栽培管理记录了吗,别的事我来办。什么全国农业学大寨,马上就是全国农业学沉湾了”!
王云才在第三生产小队的打谷场找到了石溪竹:“那个白主任请你到革委会来一趟,说有好事找你谈”。石溪竹一进大队部,白新政开门见山:
“石溪竹,一年来你惹了不少麻烦,都是我给你摆平了,考虑你青春年少,热情敬业爱专研技术,革委会决定你去三队猪场当防疫员,那是个没有是非,又能施展才能的好地方,养猪场一共三两个人,很轻静的,是很多社员求之不得的。更适合你好好地接受再教育,改造世界观”。
在公社革委会议上。白新政发言:“……我们村组建科研队以来至今,在水稻栽培技术实验方面,突破了亩产一千六百斤纪录”!与会人员全部鼓掌。
公社将这一科研成果上报到了区里,市省也得到了消息。省农业局、省农科所领导乘吉普车来到杏花村,要求看看丰收的稻谷。白新政、黄圣业、白新得一路陪同,还有治保主任章二利,领两个执勤的随行护卫,他们见人就往外推搡,没有人能靠近。
农科所的领导抓了一把稻谷,仔细查看,搓揉,数颗粒,农业局的问他:
“怎么样”?农科所的连连点头:
“不错,是高产的稻谷,货真价实。你们看,籽粒变圆了,这稻壳很薄,一撮就脱皮了。”!
白新得一下子成了红人。先后出席了公社、区、市、省大大小小的农科报告会:“春风扬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我摇。这个这个在那什么大好形势下,以大批判开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白新得的报告过程中,不断响起雷呜般的掌声,省革委会主任亲自将绑扎红绸的,红宝书四卷赠送给他。
杏花村革委会的办公室墙上又增添了许多奖状:“三优一先”、“科研成果奖”、“先进单位”、“先进个人”、“尖兵……先锋……”
石溪竹的水稻抗倒伏栽培技术,纠正了计划经济时期一刀切的极端管理制度,实事求是破除迷信,为生产队夺得了高产。他的水稻抗倒伏栽培技术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被广泛推开,解决了北方开水田以来一直没有解决的,每年因严重大面积倒伏而减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