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年(1 / 2)
十年后。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
虽说已是柳月了,可是北国之地的天一日日地依旧寒冷,那料峭的冰雪总会叫外出之人感到寒意刺骨。虽说是晌午,可是因着这天,让人全然觉察不出此刻不过晌午,白雪飘落,染白了整个王宫,无论是屋瓦城墙,亦或是即将在开春之时抽出新芽的白杨都受着上天雨露均沾的惠顾。
虽说冰雪还未消融,却也不影响御花园早春时节的生机万象。
潺湲水榭依山而建,假山突兀绵延,四周花草和植被依依,杞柳抽出嫩绿的牙尖柔软下垂,凉风乍起,青青杨柳便随风摇曳,此处本是后宫中人赏玩之地。
但今日,水榭之上,则有两人正在对弈。侍卫和太监在旁候着,许久的沉寂后,棋中局势逐渐拉开差距。
手执白子的少年手中之棋逐渐减少,瞧这形式,似乎胜负已然明了,但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波澜,眼眸一如台下清泉般平静清澈。一枚小巧简单的金冠绾住一袭如墨青丝,翩然俊雅,似竹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桑羽,看来你的那坛私酿可是要易主了”慕容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一双修长的手从棋盒中拿出一枚黑子落下。
而手执白子的秦桑羽则微微一笑,像是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危机似的,从棋盒内拿出一子白棋轻轻落下。
几番厮杀下来,慕容飞的神色已起了丝丝波澜,看着棋局笑道“以退为进,可是如今你的退路却也被堵了”
“皇上洞察世事先机的这份敏锐也让桑羽折服”手执白子的少年说话间已经将白子轻轻一落,谦逊而自信地看向慕容飞。
慕容飞将一黑子落下,随即抬头看着秦桑羽道“此局形势已如连环相扣,人在环内,试问何解?”
秦桑羽看着棋局沉思了半晌,随即嘴角微微一笑,道“物极必反”随即便落下一子,看着慕容飞道“连环,可解也”
慕容飞看着他最后这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与他两招之后,拿着黑子正欲落下,却突然不可思议地看着棋盘,拿在手上的黑子终是被置回盒内“秦家之桑羽,京城无双公子,果真是担得起这名号,君无戏言,张公公,去御书房将那幅画作取来吧”。
“谢皇上恩典”秦桑羽作揖说道,虽然是极平常的谢恩之礼,可配着他这副好容颜,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秦桑羽看着慕容飞道“皇上此番诏我前来是有何事”
从棋局往往便能看出对弈者心境,若是平日,以慕容飞的谋略断然不会看不出自己最后的腾挪之招。
“知我心者莫若桑羽”说罢摒退宫人,叹道“如今天下形势,一如此盘棋局,朕虽有心拆解,但却是剪不断理还乱”
秦桑羽道“如今天下形势安稳,民生富足,至于一些毒瘤诟病,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慕容飞看着御花园,道“不错,朝中局势大体如此,真正让朕担心的却非庙堂”
“皇上是说,江湖”秦桑羽看着慕容飞说道。
慕容飞点点头,随即道“江湖与朝廷,虽说看似无所牵扯,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桑羽点点头道“不错,自古以来,未尝有江湖之乱祸及朝廷,但今江湖与朝廷倒也并无什么利害关系,皇上今日如此感叹,莫不是江湖之上有何新的动向”
慕容飞道“江湖的动向,旁人许是不知,可是你素日沉醉其间,岂会不知朕心中所忧虑”
秦桑羽淡淡一笑“北有天蕖,南有玄机。江湖之上,想来能够让皇上忧心的,也只有这两大门派了”
慕容飞看着他道“两大门派,朕倒想听听他们究竟有何神通”
秦桑羽道“这玄机阁据说掌握着当今天下所有的秘密,专替人平反冤案,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财,所说属实,便可以替你平反不平之事,而这天蕖宫,却是神秘得很,至今,竟无人知晓其来历,只是听闻一旦被天蕖宫盯上,那么那人通常是活不过三日的”
慕容飞眉头紧锁思索道“原来当真有这样一处地方”。
秦桑羽看着慕容飞的样子,想了片刻道“此门派虽在江湖之中已有百年了,可真正知道他的人却不多,皇上此番召我前来莫非是与这其中之一有关”
慕容飞将一封书信呈交与他“朕先前已派出几队人马,竟一无所获,甚至于朕都怀疑此事的真实性”
秦桑羽看过书信后还与慕容飞,表情却颇为凝重“皇上此番可是要我去查探玄机阁”
“不,玄机阁能存百年而不让世人知晓其来历,想来绝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若贸然前去只怕于我们不利”
“所以皇上是想让我探查信中之事,从而看出玄机阁背后势力”
“不错”慕容飞说道。虽然秦桑羽不愿入朝为官,不理朝廷之事,可是他的这份才智和细致却是朝中无人可比,何况他的父亲秦国公势力庞大。故而将此事托付与他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好的。
秦桑羽道“事隔经年,此事若要追查只怕太难”。
慕容飞眼中则充满了笃定,道“如若简单朕怎会将此事交付于你”。
秦桑羽笑道“皇上如此信任,倒叫桑羽心中不安,唯恐有负圣恩”。
慕容飞道“你确实该如履薄冰,若非如此你又如何全身而退”
秦桑羽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看向慕容飞道“若最后查实,确如所言,皇上打算如何处理这宗案件”
慕容飞道“逝者已矣,若确实如此,所能做的也只有对于生还者的安抚补偿了”
正此时,张公公匆匆忙忙赶来便跪地磕头道“奴才该死,皇上要的那副画被,被……”
慕容飞看着他一脸惨白的模样道“怎么回事,抬起头好好说”
“是”张公公抬起头道“方才过来之时遇见了悦公主,这画啊……”
“这画啊,就被我给拿走了”后头一女子手中拿着卷轴朝着此处走来,只见进来之人眉如翠羽,肤如白雪,质齿如含贝,一席月白色长衣更是衬托她的窈窕身段和冰清玉洁。嫣然一笑,皎若明月舒其光,实乃天姿国色。
“没看见我与桑羽正在谈论要事吗,而且竟敢从张公公那里夺走东西,当真是越发不懂礼数了”慕容飞看着她说道,虽是责骂之言,言语里却无丝毫的疾厉之色。
慕容悦嘟着嘴巴坐在一旁的亭子里,道“皇兄最是偏心了,这幅画我可是求了您好久您都不肯给我,怎的桑羽一说您就命人取了赠给他呢”虽是淡淡匀妆,浅浅装饰,却是清丽胜芙蓉,一嗔一怒皆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慕容飞看着慕容悦,笑道“这个,你就得自己去问问小羽了”
慕容悦走到秦桑羽身旁,看着他道“快教教我,你是耍了什么手段竟叫我皇兄如此偏心”
秦桑羽神情依然淡然,故弄玄虚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也是,若是旁人也许她还会刨根问底,可是秦桑羽,在他身上要是不发生点常人想不到的事情那才是不正常。
慕容飞看向她道“你素来是怕冷懒得出门的,今日竟舍得出来”
慕容悦道“今日宫中好生热闹,悦儿就是再孤陋寡闻也要被这喜庆的氛围给唤出来了”
秦桑羽道“你时间上倒是掐的真准,算算时间,这时候四王爷也该到城门口了”
慕容悦道“记得四哥离去之日还是前年三月阳春时节,皇兄刚刚登记之日”
慕容飞道“是啊,算来也有两年了,你此次可莫要闯祸了”
慕容悦行礼笑道“这是自然,两年前是因为不舍四哥离去才会如此”她随即道“不过听闻近日暹罗国也要派遣使节来此,不知他们此次来这是为何”
慕容飞道“听闻暹罗国国王身染恶疾,国内医者束手无策,他来此便是希望在咱们天朝能够寻得灵药”
慕容悦拿着画晃了晃道“莫非这便是秦桑羽得到画的原因”
慕容飞看向秦桑羽,随即一笑道“不错,这就是他得到画的原因”
慕容悦道“他对于医术可是一窍不通,怎么能够提供灵药”
秦桑羽笑道“我对于药材是不懂,可是我却知晓这世间有一味药材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并且能够为皇上寻来”
慕容悦看向他道“这世间任何凤毛麟角的珍稀药材在咱们宫中都可以寻得到,哪里需要劳烦秦二公子亲自动手”
秦桑羽随即命鹄翔拿来一幅画交于慕容悦,慕容悦将其徐徐展开,所绘的乃是一株即是奇特的药材,形似千年老参却又不是老参,枝上更生得一朵甚是奇异的小花,慕容悦看向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秦桑羽道“此物乃是千年鹿参”
慕容悦道“不过是一株千年老参,有何稀奇之处”
秦桑羽道“稀奇之处在于它的生存环境。世人尽知,雾灵山地势险要,寻常人莫说是去山顶之峰采摘人参,就是在山脚下都会被那灼人之气所伤,这些虽是危险,但是真正要人性命的实则乃是山中雾气,任何武林高手来到此处,都需得以内力来强行压制自己的呼吸,避免吸入毒气。而要在这一片浓雾之中寻找那株氤氲了千年毒气的鹿角人参,这便是难上加难,因为老参是生于断崖边的,而这雾气缭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悬崖,纵然你功夫如何高深,怕也难以在此境遇下存活”
青鸢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了从前是听人说起过此物,不是说在数月前便被人挖走了吗”
秦桑羽笑道“那是假的”
慕容悦听罢点点头,收起了那画,随即将两幅卷轴都递于秦桑羽道“罢了,看来来日若要欣赏画作可没那么容易了”。
秦桑羽说道“何出此言呢,你若想看,我岂会拒绝”
慕容悦说道“你当知我是最怕麻烦的,既怕麻烦了别人,更怕让自己麻烦”
慕容飞看着他们俩人一人一句旁若无人的样子不觉微笑,慕容飞便道“既是如此,悦儿不妨趁今日桑羽在此好好欣赏画作”
秦桑羽将画作置于桌上徐徐展开,此画乃五代巨然所作,以界画而成,虽取全景,但不突出主峰,加之用墨浓重,很好地表现出山水的壮美,层次表现得自然得体。全图的笔墨沉厚浑朴而不失腴润秀雅,天趣盎然。似乎能使观者感受到阵阵湿润的凉风扑面而来;沟壑里聚起团团云雾,缓缓地向上升腾;山瀑下置一水磨磨坊,溪上架一木桥,在这世外桃源里留下人间烟火。
秦桑羽在一旁搭着双手疑惑地说道“一直觉得奇怪,明明你素来是不爱这些弄墨书画的,怎会对这幅画如此专注”。
看着画卷,慕容悦漫不经心的说道“谁说我不爱书画的,我只是不爱那些太傅文绉绉且无聊至极的课程学问”
秦桑羽点点头,说道“所以悦儿是觉得此画意境传神,皆是对着你心中所想”
慕容悦抬头看着他,说道“怎么说呢,许是这幅画作当中之景是我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吧,儿时曾经听枢阳哥哥描述过他的家乡,后来好几次在梦中竟梦见此景像,竟与这幅图画所画意境一般无二,故而对它情有独钟”
于枢阳,十年未曾见过这位少年了,秦桑羽对他有过一面之缘,十年前在残萤水榭,皇后设宴赏荷,这位少年倒是显眼得很,而他的父亲听说更是前镇国大将军于倡原,母亲亦是江湖人称手妙医圣手杉葵,原本该是极具传奇的一家人,怎的如今竟会销声匿迹,连混迹江湖的他也未曾听闻。
“于枢阳,难为你竟还记得他”秦桑羽说道。
“这是自然,我的朋友寥寥也就这几位”
这时,一旁的青鸢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一拍脑袋道“殿下,方才忘了提醒您了,您多年未见四王爷,此番王爷凯旋,您看可需备些薄礼过去吗”。
“当然,我瞧着御花园中白须朱砂的开的极好,咱们去挑几只好看的摘下我赠予四哥”慕容悦打趣着说道。
“啊?仅是送梅吗?”青鸢不禁错愕,要知道其他公主王爷不是送玉石珠宝名贵之物也是送些凤毛麟角稀罕玩意,送梅的,倒是闻所未闻,太过寒酸小气了吧,况且栖迟宫中珍贵物价那么多,随便挑一件都是拿得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