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护士姐姐(二)(1 / 2)
护士姐姐(二)
——若人
端午节的龙舟赛已经露出了神龙的尾巴,明天就是屈原先生一年一度的隆重祭日,举国欢庆,死气沉沉的工作狂如获新生,提着宽大的内裤奔走在大街小巷,路上美人噗嗤一笑。在我们而言,也到了欢畅的时刻,显然不是因为人声鼎沸的龙舟赛,也不是为了哀悼屈原大哥的死而不值,而是终于不用再输液受罪啦,毛爷爷无情溜走的步伐终于戛然而止,我欢欣鼓舞,像一个刚刚逃离疯人院的精神病。
小狐狸不生病的辉煌历史已长发二十余载,人称运动员体格,她曾在校运会的八百米田径赛上荣获第八名的好成绩,奖品是一把雨伞,质量低劣,权当安慰奖。天有不测风云,突然的病魔缠身,再坚强的李小龙也死了,再坚强的小狐狸也会生病,一旦生病,规模庞大,耗费巨资,险些使我这个一贫如洗的自立为王的冒牌作家吃不了兜着走,西北风已轻轻地扣响我那四季紧闭的窗子。好在及时地吹来一阵温润的南风,那是阿呆从遥远的贵州兴义一口吹过来的温润南风,我自娱自乐,当天黄昏时分,拉着女票惨白的手,一路狂奔一路高歌,一路冲到菜市场,买了半只不是北京烤鸭的另类烤鸭,那晚上我吃成了猪悟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无知的我们,仿佛一辈子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念书的青葱岁月,我们为毕业后的工作问题担心,怕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怕找到不称心的工作,费尽千辛万苦后终于得到了一份庸庸碌碌的工作,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担心,怕应付不了工作中可能出现的种种变化,也害怕变化莫测的人情世故。恋爱的时候,担心第三者无孔不入的侵入,害怕小三的无限妖娆。最使人提心吊胆的是,生病时想到的死亡。因为无知,我不懂如何就医、如何自救,一点点小伤就使我感到恐惧,有人说贫穷和性的不满足是人生最大的两大恐惧,我想编造这个谎言的人一定是体格强健、很少生病的人,否则他怎么可以漏掉死亡的恐惧?
小狐狸前去就医的第一站是乌鸦省乌鸦市的华夏医院,这家医院由来已久,在我还是学生的年代它就出现了,仿佛宿命般的出现在清水大桥的那一端,只为等我踏着五月的小雨而去,只为等着垂头丧气的小狐狸踏着懒散的步伐而去。恋人之间有的是无穷的埋怨,我们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的时光,却不能心平气和地解决渺如微尘的不如意。
雨在下,顺着伞沿滑落,滴滴如珠,那一刻,似乎全世界都浸在朦胧烟雨中,小狐狸跟在身后,擎着我从外地带回来送给她的淡蓝色的碎花太阳伞,我悲伤又气愤地走在前面,身上穿着她网购的红色外套,迎面走来的匆匆路人像灰白的木偶,在我的眼里他们是一只只木偶,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事不关己者。
生命中,这是第一次踏入正规医院的门槛,她如此,我亦如此。在我的意识深处,医院是一个变相的焚钱场,它和火葬场是最相匹配的人类文明建筑,它也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而火葬场分明就是通往死亡国度的甬道入口。
咨询后,去二楼检查。她穿着镂花的紫色连衣裙进去后,我守在门口的沙发上,眼看披着白褂的医生拉上银色的帘子,等得焦急,等得漫长。在交费这一环上,主治医师的手下显得殷勤十足,服务周到得有些过分,她领着我俩去,小狐狸和我跟在身后,像两只手上拴紧绳子的即将被流放的罪人,因为对医学一窍不通,平时趾高气扬的若人先生唯有沉默,再沉默。
收费员一番划价后,吐出一句“676”,耳朵向我传达的信息是“176”,我心里尚有一丝人世温暖的安慰,身上现金不足的我只好微信支付,我将付款成功的页面给收费员看时,她立刻亮出眼白、尖声说道:“676……”她的话里更多的是歧视,我的心顿时被重重地敲了一下,小狐狸露出满脸惊讶的神色,随即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她的好朋友小雪求助,“雪,借四百块钱给我。发微信嘛。”我常常叹息女人之间的交往要单纯得多,小雪不说二话,十秒之后,小狐狸收到了救命的四百块。
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我们别无选择,我再次扫码,又付了五百块,小狐狸以为站在她跟前的贫穷男友是没有那么多钱的,因为贫穷是他们身上一如既往的最大特征。接下来,我俩被那个矮而臃肿的女人领着到处跑,看似没必要的检查也得做,只要医生说了,白白冤枉的钱也得花,只要抽去一滴血一滴尿,医生们就觉得无愧于心。
在缴费的窗口前,我露出不屑的神色,“可不可以先吃点东西?”那个女人听到我的问话方扭过头来,一脸煞白,淡淡的说:“可以。吃完饭来二楼找我。”说完就走了,我不再回话。
一系列检查好像是正规医院的标签,一点点小病也使出看家本领,人们说是负责,我却对那种负责深深怀疑,有钱人当然是希望关怀备至,穷人则希望一针见效。然而,此家华夏医院最擅长拖延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