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将门孤儿(5)(1 / 2)
马林拍了拍手,叫道:“来人!接过许将军的灵柩,送诸位建州使者用饭歇息,然后好生告别。”那人道:“多谢大人,可都督令我们灵柩送到之刻即归,不敢久留。”
马林呵呵一笑,声音里却殊无笑意,说道:“一顿饭能花多少工夫?还请诸位赏脸。”那人这才谢道:“如此有劳了。”“来人,替我招待诸位使者。灵柩送到,本官还要善后,少陪了!”马林说罢,一拱手,回马转身而去。
段升没有骑马,飞起脚步,急忙追去,直到总兵府前才堪堪赶上。只见马林阴着脸,甩袖踏进正厅,刚走两步,便大声咆哮:“好个努尔哈赤!好个努尔哈赤!我真恨不得扒了你皮,挫了你骨头!”
段升忙道:“总兵大人息怒!”“息怒?我息不了!我说朝廷为何哑巴了,王木芮这庸官又为何批我多虑!原来他们都叫努尔哈赤这蛮贼的几句好话给迷了心窍!天呐,缘何今日不是我做辽东总兵!”马林忽然泪如泉涌。
要知马林的确曾做过辽东总兵,只是当年他在任时,自诩文武全才,清高不可一世,还写了一篇《边务十策》,大述如何治理辽东。发往朝廷以后,被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批为“狂妄无稽之谈”,得罪之人甚多。
后来,他见万历皇帝亲信的太监高淮强征矿税,挺身怒骂,鲜有官员替他说话,于是被皇帝罢了总兵之职。关防一时无人可继,才迫使朝廷二度委命李成梁走北上任。
马林则被发配到南蛮之地去充军守边,过了很久才得赦免。朝廷瞧他懂边务,于是把他派到辽东最北的开原做了参将,又升了总兵。他重返要职,狂气稍有收敛,只是内心依旧自傲。
他将努尔哈赤视为生平大敌,欲以浑身智勇与之对弈,奈何开原总兵和辽东总兵难以相提并论,兵权太少,现任辽东总兵又这么糊涂。他就是再能干,再志高,辽东军事若不归他统掌,一切都没了意义。
马林发了一通脾气,慢慢转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叹道:“努尔哈赤攻心之术,恁地了得!他给朝廷上表,求封许将军这么一个过誉的谥号,朝廷又岂能准他?准虽不准,满朝文武却定以为他十分敬重许将军,才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汉夷如此‘和睦’,户部也自然乐意少拨银子给咱们,以后我朝戍边全依赖这位好心肠的大都督得了!”
段升亦觉灰心丧气,却仍道:“总兵大人万不可放弃,朝廷和王大人暂为雾蒙,迟早醒悟,我们却可先做准备。”“迟早醒悟?怕等努尔哈赤的大军到了山海关下,他们还醒不过来!”
马林长叹一声,摆手道:“罢了罢了,由他朝廷百官再昏聩,我也不能自废这多年经营。你们还是加紧练兵,我想办法筹集一些饷银,看能不能防备于前了。”
他起身离座,跨出门槛,忽地一呆,抬头看了看屋檐,颤声道:“来人!用白布白绫把我总兵府里外都缮饰了,今夜让许将军灵柩停在院子里,我和将士们一起祭奠他!”
段升猛才发觉,自己关注努尔哈赤之计,竟也把将军遗躯归来之事忘在了脑后。至此,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终于粉碎,他又是失落,又是伤心,抬头四顾,想知道许清浊人去了哪里。
忽见有个亲兵凑到马林身前,以掌比刀,问道:“大人,那群女真使者,杀还是放?”马林不屑道:“这还用问吗?他们敢留下吃饭,便不知情,恐还是努尔哈赤故意找来送死的,哼,放了吧!”
深夜,马林、段升、许清浊及五百铁枪军士兵,全身素缟,在总兵府院子里祭奠许明灯。那棺椁停在屋前,又高又大,甚是庄严肃穆,铁枪军余者并无马林、段升所知之深,见到灵柩贵重,对努尔哈赤的仇恨不觉稍减几分。
马林匆忙间做了一篇悼词,方才念罢,众人想起许明灯种种好处,各自嚎啕大哭,悲不能抑。许清浊虽与父亲情分稍寡,在悲伤感染之下,也不由泪水难收,回忆当日马市上那老妇所言,更是黯然不已。
祭奠半途,天空忽然飘起雪,进而越落越大,变成了鹅毛齐攒之势。马林激动得浑身颤抖,仰天长嚎:“老天!你知我辽东有冤情,至今才下起雪来!你是因许将军之死,也前来吊唁么?”
关外之地,往往夏末就开始落雪,秋冬时整个原上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那是当地人司空见惯的光景。可今年降雪如此之晚,而且早不降,晚不降,直到许明灯灵柩归营才降,有如天公为其戴孝,众人怎能不以为显灵?
他唤来一个亲随,说道:“天公鸣冤,许将军死因必不是女真使者所言,下葬之前,命仵作细细验尸,将结果报呈给我!”又对段升道:“许将军恐遭高手围攻而死,你懂武功,验尸时你也去,看看能否查出什么。”
跟着停灵七日,许明灯将要下葬,段升与仵作将遗体仔细查了,发现其死因除了内伤,主要是被人用刀截断了腿上动脉,导致失血过多。那刀口极为细窄,可见是一柄薄如蝉翼、而又锋利无比的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