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机心(1 / 2)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在屋子里坐着只是无言,外面的天色暗沉下来,大雨瞬间倾盆。
赵羲和在这几乎听不清的雨里,有些颓然起来,她道:“你从昭远回来,吃过东西了吗?”
她当然不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而是想知道他这一路的艰辛苦难,不知是怎样的难处拖住了他,想来两人虽然没有在一起,可是这艰难之处,却也一般无二。
方衡泽摇摇头:“我到昭远的第二天,北梁就开始攻城了,我很是担心,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山贼。”
难怪他也过了那么久才回来,恐怕其过程实在艰辛,但只要能活下去,哪怕过程再艰难。
赵羲和道:“这些山贼趁火打劫倒是厉害的很,不见他们去抵御外敌。”
方衡泽说起来只是笑,恍若一面明镜澹澹,眼神中那辛辣的嘲意,竟没有人看出:“趁着城里大乱,正是他们打家劫舍的好时候。连同城里的几个大户,也被他们抢了个透,珠宝金银随手洒在山寨里,那场面你真该去看看。”
他说的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笑话。赵羲和却知道,山贼不是好相与的,这一场战事,他们俩现在不过是毫无名姓的小人物,却也各自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逃。
赵羲和道:“城里的几个大户,也包括陆家?”
方衡泽知道她想问什么,点了点头:“还好陆家小姐已经出逃了,不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陆家老爷想跟山贼谈条件,被山贼一刀捅死了。”
他说来平静如水,但赵羲和却知道,一个人真正的平静就是在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后,短短几日未见,他的心思竟是比之前更加深沉而平稳了不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概就是如此。
赵羲和道:“我刚才在想如何去宁远,现在我却觉得去宁远不是个好办法。”
方衡泽“嗯”了一声,他现在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却蕴含着对北梁的滔天怒火,大燕国多年以来,不说锦康一朝,哪怕是前朝也没有这么大一场硬战,全村被屠,他之所以没有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拔,不过是因为他的性格是极为内敛而沉着的,但这样的仇,谁能释怀?
赵羲和知道他是在疑惑也是在质问,更明白他的不满,方对他道:“现在跟着北梁军去宁远,以这次敌方的实力来看,也不过是去看宁远守城将士的败落而已,我们何苦去冒着那样的危险呢,不过是把我们在昭远看到的一切复制一遍。”
方衡泽似有所悟,抬眸道:“你的意思是去宁阳?”
若是现在的氛围不是那么惨痛,方衡泽的眼眸里也没有如许的沉痛,赵羲和真想说一句:“那你真是上道。”
她道:“不错,宁阳虽然远一些,那里却正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将领。”
方衡泽道:“兰沐风。”
其实应该说兰逐月更为妥当,以赵羲和的估算,她应该去平了弘州流匪后还会回到宁阳驻军守卫,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赵羲和反而不担心了,因为以北梁这次崭露出的实力来看,大燕能够与他匹敌的也就只有兰逐月一个人。
朝廷一定会急派兰逐月来。
但赵羲和更不会忘记,上一世,兰逐月根本没有参战,甚至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在她对曾参与的战事无数次的回忆里,赵羲和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足以见得,当时根本没有上报朝廷,而是把这件大事瞒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即将被风吹散前薄薄的挣扎起来,她道:“为今之计,唯有请求兰将军了,不然朝廷指派的人未必有他来的妥当。”
方衡泽道:“可是兰将军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赵羲和突然轻轻的笑了,那笑容却微冷,若秋霜清寒:“是了,所以剩下的一切就要靠我们了。”
方衡泽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却还是被她的狂妄着实惊了一下,道:“我们?你是说我们能帮他?”
赵羲和仍是那种冷而艳的笑容,像是春寒料峭里的一朵玫瑰花,那样瑰丽的颜色,却带着凌厉的刺,叫人不敢接近的冰冷:“不是帮她。而是我们来主导这一切,在这之中翻云覆雨,功成名就。”
方衡泽惊讶着瞧她,只听到她的声音一点点传来:“你想通过科举,可是现在朝廷的官位都是世族大家垄断的,就算你锦绣文章才高八斗,得了状元回家衣锦还乡,最后也只是一个末流的九品芝麻官,陆大人要是没有死,就是拿自己的家财去捐个官,说不定也比你的官大些。”
其实方衡泽又何尝不知道,可从小方氏的教导便是认真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于是他就算是心里知道没那么简单,仍然将这些想法都抛之脑后,只是一个劲的读书,人生只有一点希望的时候,便如黑暗里透出的微光,就算那微光也许是野兽的陷阱,还是会朝着它奔去。
他道:“那你还要回去吗?”
他说的回家,当然是指赵羲和本来编出来的那个家了。
赵羲和道:“你当真以为我是被绑匪绑架的么,如果真的要绑架,为什么绑的不是家主而是一个深闺大小姐呢,他们哪里来的机会,还不是后宅的妇人勾心斗角,她们串通了绑匪想要杀了我,绑匪却觉得我奇货可居,因此把我拐到这里来找个买主要卖了我。”
方衡泽道:“如果是后宅妇人的争斗,你的父亲为什么不闻不问呢?”
赵羲和好笑道:“正是因为他不闻不问,所以那些人才敢于对我下手啊。真对不起你,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家里什么千尊玉贵的大小姐,我爹爹不喜欢我,从小就不管我,我娘走的早,后娘虽然表面上好,可是私底下却做这种事情要害我。现在想想,我在他们眼里怕是比泥土还要低贱吧。”
方衡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自从遭遇大变以来,他觉得他的心仿佛麻木了一般,再也没什么能让他起什么波动,而此刻那千疮百孔的心却像是被人从冰水里提起来,再往上面动作似的,他道:“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可你这么说了,我不觉得生气,反而实在难过的很。你从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吧,怪不得每次提到家里,你虽然也不避讳,可是言谈之间,眼神里没有一点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