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的年(1 / 2)
这样想着,我确实过分了点。但这种歉疚的情愫,仅仅存在了不到两秒钟,就被爸爸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散了。爸爸瞪着我,恶狠狠地说了句:“早卖了!”
我的心陡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因为我太清楚村里的狗被卖掉之后的命运了。
村里的买狗人大多是几里开外的屠宰场里的屠夫,平日他们总会几个村子来回转悠,在路上见到只狗就用下了毒的食物投喂它们,将它们毒得不能反抗后扔到蛇皮袋里。遇到主动卖狗的人家,他们也来者不拒。村里人也不指望着靠卖狗挣钱,他们只是单纯养烦了,想赶紧眼不见心不烦,所以也不会要什么高价。往往是买狗人随便开个几十块钱,便能将狗买了去。
无论是这些被掳走的狗,还是被主人们主动卖掉的狗,从被扔到蛇皮袋里的那一刻起,它们已经走向了被剥皮抽筋的命运。
我仿佛目睹了阿宝的痛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会不会恨我们一家?
阿宝陪了我十多年,我妈一直不待见阿宝,卖狗的想法很久之前就有了。每次一说卖狗,我就抱着阿宝哭。后来,只要我一不遂妈妈的愿,妈妈便嚷嚷着要卖狗。我一走,他们就真的将它卖了。——这得多狠的心啊!哪怕是条狗,养了十年也该有点感情吧!
阿宝从来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作为家里的剩饭剩菜处理器,它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馒头吃到饱。我永远都忘不了阿宝眯着眼睛吃馒头的表情,那么满足、卑微。
可就是这么一个挥挥手就能帮它实现的愿望,因为我的怯懦与自私,最终也没能帮它实现。每次我偷偷拿出一个馒头扔给阿宝,都会换来一顿臭骂,用妈妈的话说就是,“你们家就这么好过啊?人都吃不饱,你居然给狗吃馒头?”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家里你弟弟妹妹、你妈成天惦记着你,你可倒好,上来一句正经话也没有,小时候挺懂事的,现在怎么成这样了?”爸爸愤愤然说道,一脸惋惜的模样。
“以后不用惦记我,我在外面好得很。没了你们,你看我饿死了吗?”
“你上大学,家里能不供你吗?你赌什么气?有些话,我不好意思说你,你看看你那些钱是怎么挣的?丢人都丢到电视上去了!”爸爸越说越气,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了,站起来指着我吼道。
我恨恨地瞪着爸爸,平静地回击道:“要不是你们觉得我丢人了,让你们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了,你们谁会想起来我?我自己挣钱自己花,我就是真去卖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此言一出,爸爸忍无可忍反手给了我一耳光。从小到大,我就没少挨打,他们的路子我早就摸清了。我妈是打个巴掌给颗糖型的,我爸是打完就后悔型的,从来都是这样。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我爸曾一脚将我踹到了棉花堆里。那一脚用得力气很大,我在床上待了两三天才能下床。估计踹完我爸就后悔了,我瘫在床上那几天,我爸来回伺候的那叫一个殷勤。当时我感动坏了,特认真地想,如果天天都是伤员病号就好了。
果然,一耳光打下去,我爸的气果然消了不少,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而我堵在心底的情绪,也随着这一耳光豁然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伤心,爬在我脸上的只是生理眼泪。我不仅不伤心,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仿佛他们就该这么对我。
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对恨这种感觉上了瘾。我害怕他们突然靠过来,用那种黏黏糊糊的忽冷忽热瓦解我的恨意,让我在那种随时可能叛变的爱里再次失去生活的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