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这样艰难,为什么要谋生?(2 / 2)
我已经失去了辨认美丑的能力,他们曾经说我丑然后用丑来攻击我,他们现在又说我美并因为美而骚扰我。我的美丑是他们说了算,我活得像人还是像狗也是他们说了算,为什么?
曾经,我把校园当成避难所,躲避我阴晴不定的母亲和无穷无尽的农活。而现在,校园却成了我新的噩梦。我不得不退回原点,当初为了逃离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变得无比讽刺。似乎我逃离一个陷阱,只为跌进一个更大的陷阱里面。
蒋天泽像个变态一样时刻监视着我,多一秒我都会疯掉。于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跟老班请个假便径自回了家。父母见我回来很是吃惊,当我认真地跟父母摊牌说自己不想上学的时候,我爸下意识说了句,“你这么小不上学干啥?”,而我妈则看着我若有所思。
晚上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在沉甸甸的深夜里失眠了。不知过了多久,外屋传来父母窸窸窣窣地谈话声:
“她这么小不上学以后干什么?和我们一样种一辈子地啊?”
“咱们家要真供养三个大学生,你就等着砸锅卖铁吧!翠翠也不小了,咱们村儿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去打工的也不少啊!”
“还太小了。”
“小什么呀?出去打工了一年挣个万儿八千的,不好吗?再说了是咱们不让她读书嘛?是翠翠不开这窍儿。”
“翠翠成绩不错。再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的意思是,不能太偏心了。”
“张志民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偏心了?”
“那你怎么不让你扬扬打工去?”
......
我静静地躺在黑夜里,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枕头湿成一片。父母向来不肯在我面前扮演救命稻草的角色,我向他们伸手求救,他们却以为我在挥手道别,甚至还会自以为是地推波助澜一把。那是一种接近绝望的无助感。
第二天,我妈试探性地要我下地干活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反正要做一辈子的,现在就该适应,就像我妈说的,要认命。
认命的过程是艰辛的,妈妈在田埂上给爸爸配农药,爸爸背着喷雾器给棉花打药,我则蹲在茫茫无际的绿色里拔草。我顾不得天气的又闷又热,也顾不得农药让人作呕的刺鼻气味,只是低着头紧张兮兮地看着眼前要拔的每一株草,默默祈祷着这株草下面不要住着一条蛇。
两年多没干过农活,我的皮肤被养得有些娇贵了。刚染过农药的棉花叶子像无数个钝刀片,将我白皙的皮肤划出一片淡淡的红肿,又疼又痒。不久,裸露的胳膊被我挠出了血迹,我噙着眼泪走到田埂上故意露出胳膊上的血迹,然后开口问他们要了钥匙想要提前回家。把钥匙拿给我的时候,我妈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你还真是娇贵,我们干活干了一辈子也没像你这样。”
我接过钥匙往回走,我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辈子吗?将来为了生计,不还是得跪在黄土地上谋生。突然,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冷不丁闪入我的脑海,让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既然“生”这样艰难,为什么要谋生?
从某种意义上讲,谋“生”和谋“死”殊途同归,最终的结果都是得到一种永恒的安宁。不同的是,谋生要历尽人生的艰辛,而谋死不用。
这样的念头让我有些兴奋,我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捷径。
这个念头活跃跳动的时候,我正站在一个简陋的水泥桥上。桥下,是新涨满的一池春水。河面如镜,微波荡漾。
我魔怔了一般死死地盯着那池春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说,“张翠翠,你为什么不上学去!”哎?为什么会是......蒋天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