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丑八怪(1 / 2)
和江侃的不欢而散仿佛是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突如其来的记忆,让我一时有些窒息。
“你可不像那种爱出风头的女生,成天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你怎么会被校园暴力呢?”我第一次敞开心扉跟丽姐聊我的中学时代时,她很不理解。
“初中生喜欢欺负又丑又愣的,高中生喜欢欺负又美又怂的。这个标准,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苦笑道。
“不是我对自家艺人的相貌自信,就你这样的还丑?你同学都什么眼神啊?”丽姐愤愤道。
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在网上搜了张照片给她看,丽姐顿时噤了声。这张照片是某位老同学传上微博的,一经上传便成了黑粉手中的王牌。这张照片丑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拿到照片仔细研究几秒,才能分辨出上面是个女生。
那是初一我刚进县城时被同学拍到的照片,九月份开学之前我还跟着我爸在地里拔草呢,每天都得在烈日下晒几个小时,可想而知那个时候我的皮肤有多黑。初中之前,我的头发都是我妈给我剪的,她不许我留长头发,也不许我讲究发型。我从来不敢问为什么,因为她做事从来没有理由。所以照片中的我,留着和男生差不多的长短的头发。看着照片上那个又黑又瘦,眼神空洞、神情呆滞的女生,我突然有些佩服我的初中同学们,他们给我取的外号竟无比贴切——“非洲难民”、“乡巴佬”“丑八怪”......
那个时候,我不但人丑,名字还土得掉渣。我讨厌“张翠翠”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暗示着,我一出生就被敷衍了。
我的名字是我妈取的,取完名字他们就把我养在了别人家里,一直到开始读小学才将我接回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了。妹妹小我一岁多,弟弟小我四岁,六岁的我出现在那个家里时,更像一个外人。从小到大,我一直被亲妈教育说要让着弟弟妹妹。我自认为我做得很好,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很难得到同等的母爱。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原本是不想将我接回来的,架不住我爸坚持才勉强同意了。
也对,我是吃奶粉长大的,弟弟和妹妹是吃母乳长大的,怎么能一样?我妹妹叫张扬,弟弟叫张帆,相比之下我的“张翠翠”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意外。
我妈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这种性格在对待我这件事儿上实践得无比彻底。有一次,我妈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去小卖铺打醋,那天她心情不错,我走的时候她特地喊住我说了句,“买完醋可以买点零食吃。”
我愣了一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看着妈妈脸上难见的温柔的笑,我鼻子酸了酸。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一点甜头就感动得热泪盈眶。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刻,我妈就是让我死,我都不会说一句不。
到小卖铺的时候,那个叔叔说醋卖完了,问我还要不要别的东西。我点了点头,指着柜台上一毛钱一块的那种玉米硬糖说道,叔叔我晚点儿再过来买醋,先要五颗糖。我手里小心翼翼地攒着那五颗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回去一人一个。一路上我蹦蹦跳跳,快乐得像只傻熊。
回到家的时候,一进门我就听到了我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弟弟妹妹没差几岁,又都是被宠坏的孩子,平时也经常斗气。不用说,两个人打架又惹妈妈生气了。我走进门刚要开口说话,我妈看了我一眼转而面无表情地抢白道,“我让你买的醋呢?”
那时候年纪虽小,却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我意识到妈妈在生气。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醋卖完了,下午我再去看看。”
我妈盯着我手里的玉米糖,气不打一处来,冲我大声吼道:“醋都没买到还好意思吃糖?!”她越讲越气,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糖扔到了炉子里,边扔边恶狠狠地说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让你吃!让你吃!”
黄色的玉米糖在炉子里化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合时宜的甜腻。我呆呆地看着妈妈有些狰狞的面孔、有些粗鲁的动作,心皱成一团。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不时瞟我几眼,我不敢抬头,更不敢和她对视,只小心翼翼地低头扒饭。忽而,她扔给我五毛钱,淡淡地说了句,想吃糖一会儿吃完饭再买。我的眼泪落在碗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心皱了,就很难再舒展起来了。我心里的委屈和苦,又怎么是几颗糖可以弥补的。
在这样的家庭里,逆来顺受成了我性格的底色。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逆来顺受的性格可能会让悲剧成为我人生的底色。
我爸也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至少偏心得没那么明显。每次我妈打我或是骂我的时候,我爸都会一如既往地站在旁边帮我说话。虽然,一如既往地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