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丘壑(1 / 2)
云绮容回了烟波馆,等至入夜等不来王爷, 自无声用了晚膳, 又看书许久, 王爷仍未归来, 将要沐浴更衣时, 忽听馆外『骚』动, 步出房门一看, 果然是王爷回来了,被贺寒半扶着,似是饮了不少酒。
云绮容忙与佩云等迎上,扶了王爷入馆, 拧了热『毛』巾就要擦拭。
王爷却像是未深醉,抬手将热『毛』巾推开, 闷首坐在榻边, 哑声道:“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云绮容与佩云、贺寒等对视了一眼, 离了房间, 问贺寒殿下晚上在何处用膳, 贺寒道殿下与朝中几位大人宴饮, 宴中多喝了几杯,云绮容默然片刻,仍是吩咐准备了一碗醒酒汤,回房端至王爷身前。
王爷仍如她走前那般,颓然坐在榻边,躬着身子埋首双掌之中, 就像一个失意的大孩子般,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双幽亮泛红的眼。
云绮容赶在王爷开口推拒前,将醒酒汤放到王爷手中,笑问:殿下,我这般好看吗?”
自从前与云绮容挑明心意后,云绮容再未在他面前如此,萧玦一怔,不知她何意,云绮容又道:“今日我赴宫宴时,不慎将茶水洒落在身上,被娘娘瞧见,带我换了衣裳,又重描眉画妆。”
萧玦捧碗的手一僵,自是知道云绮容口中的“娘娘”是谁,他前所未有地认真凝视了云绮容半晌,嗓音低涩道:“她好吗?”
云绮容缓声道:“我瞧着……像是还好…………”又道,“后来陛下来了,说…………”
云绮容见她提到“陛下”二字,王爷的手便一紧,如有青筋勒出,但不过片刻,又平缓下来,问:“他说什么?”
“…………陛下说让我常去陪陪娘娘…………”
萧玦沉默片刻,道:“那你便常去吧,我瞧她与你相契,比她两位堂姐更甚,宫里那种地方,步步暗流,算计苟且,人心隔肚皮,也缺说知心话的人,你去陪陪她。”
云绮容“嗯”了一声,道:“殿下,将醒酒汤喝了吧,快凉了”,怕他不喝,又加了一句,“我是按娘娘从前教的法子熬的,味道想来应是一样的。”
萧玦闻着醒酒汤的酸甜气息,心中却是涩苦无比,哑声半晌,问:“…………她……可有提起我?”
云绮容轻轻摇头,萧玦沉默良久,终是举碗一饮而尽。
第二日晨起,明帝竟真将她捞出软衾,按坐在镜前,要为她画眉。
但,那双擅画山水美人的手,持着眉笔,却始终不得其法,苏苏忍耐着看明帝下手不知轻重,愈画愈浓,又如修补匠般,四下添添补补,最后实在受不了,道:“丑死了。”
伺候在旁的曹方与宫女内侍们,闻言皆微低了头,明帝一壁亲拧了玫瑰水帕子,为苏苏净面,拭去他那“画作”,一壁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苏卿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故而朕总是画不好。”
原等着明帝发怒的曹方及宫女内侍们,纷纷垂首忍着笑意,苏苏对明帝的“厚颜”,一向是服气的,也懒得理他,自拈眉笔,对镜淡扫几下,未施脂粉,如此素颜绾发起身,去换裙裳。
明帝正挨坐窗榻几旁,等她用早膳,见她走来,双目一亮,笑『吟』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苏苏也不接话,端了碧梗荷叶粥,就着几样小菜,一勺勺慢慢喝着。明帝用的比她快,却仍坐在一旁,看她慢慢用完,又看着她将早上的『药』喝完,方起驾上朝。
所谓起驾,也不过步行至清晏正殿,苏苏如常在内殿,又闲听了一两个时辰朝政,及后又伴明帝批阅奏折,用了午膳,被他拥在碧纱橱内小憩。
苏苏觉这一日日千篇一律,如死水般僵滞熬煎着,明帝却觉从前寻常无趣之事,如今有苏苏相伴,做来都已不同,心中涌溢着从前未有的充实欢喜,终日如暖风融融,悠惬畅快,浮生几近圆满,只缺一人之心。
他轻嗅着她颈间的幽香,道:“过段时日,就是朕的寿辰,可想好送朕什么贺寿礼了?”
苏苏淡道:“陛下坐拥江山,天下皆是陛下囊中之物,又有何物可赠?!”
明帝拢她在怀,“你知道朕最想要什么。”
苏苏望着御榻数尺之外的鎏金香鼎,微热的龙涎香气,撞上风扇送着的冰瓮凉气,滞沉在凉凉的湘妃竹帘之内,只觉愈发憋闷,呼吸不继,加之身后那人灼热的气息,不时喷在她颈侧,心里更是不豫,只按耐着不动,身后人便也当她睡了,渐停了动作,慢慢睡去。
苏苏离了明帝怀抱坐起,回身望他熟睡模样,忽地想起后蜀时期,蜀国主残暴,有宫妃趁其熟睡,以枕闷杀一事。
但到底只是一想,先不说她身后有阿碧、有虞氏,如此杀他,她也将身死,此世如此终局,与他同归于尽,到底是便宜了他。且明帝于她系禽兽,于天下,确是明君,若无他二十多年前力挽狂澜,只怕现今天下诸侯割立、烽火连连,若无他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文治天下、武拓疆土,如今大周也不会如此盛世风流,若他贸然身死,太子仓促继位,必将内耗于诸王世家的争斗中,其文治武功,应远不如他,天下未来,也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