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以假乱真(2 / 2)
钟离意道:“可刘炟年龄尚幼,即便继承帝位,也无法君临天下,主持朝局啊?”
邢馥道:“既然这样,如若放眼陛下同兄弟之中,正当年富力强者,也就仅有淮王一人而已。”
“淮王?”钟离意道,“这如何使得?他性情骄奢而待下严烈,如果当政,则天下苦矣!”
“莫非太仆心中另有人选?如果有,不妨说出,大家集思广益,群策群力!”邢馥道。
“这?”钟离意登时哑口无言。
第五伦忽道:“我曾在淮国担任过医工长,对淮王与其国情颇为熟悉。诚如太仆所言,他骄暴不悛,与当今陛下自是不可同年而语,更不能并日而谈。然而,若实在无有其他合适人选,兼之又有我等骨耿忠正之臣倾心辅佐,倒也不是不可。”
邢馥道:“大司农之言,与我意甚合!”
钟离意怒道:“第五伦,你何时变得如此八面玲珑,巧黠百变?”
河南尹薛昭道:“太仆说的什么话来?大司农敦朴直言,明达政事,如何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邢司徒,既然淮王是当下最合适之人,马皇后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亦当无甚异议。”第五伦道。
洛阳令张恢道:“正是!马皇后束身自修,秉心淑慎,定然会赞成我等提议。”
“若如此,事不宜迟,请司徒大人派人去请淮王前来京师即位!”尚书仆射叔孙不疑道。
“且慢!”第五伦道。
“大司农为何阻拦?”河南尹薛昭道。
第五伦道:“立淮王本是形势所迫,如几位重臣尽皆赞成,也只好如此,并无不妥。但是如果不事先奏明马皇后,而是我等单独直接擅自行事,那就显然不妥当了。”
他说话的尾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充满着威严,给人一种难以抗拒之感!
“如果马皇后不同意立淮王呢?”尚书仆射叔孙不疑问道。
“无论她同不同意,都须奏明马皇后。”第五伦双目圆睁,望着他道:“她不同意,若能提出更好方略,那正是大汉之福,岂非我等求之不得?如执意要立刘炟,我必当面给她讲述前汉‘天子幼弱,外戚擅权’之故事,勿仿田蚡、窦婴,否则宠贵横恣,倾覆之祸,必将为世所传。更不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
在场众臣无不是饱读史书之人,尽皆明白他话中之意,前汉二百多年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由吕氏、窦氏、霍氏、王氏等外戚掌权,以至于朝纲混乱,时局不稳,终于导致王莽篡位,而当下刘炟年纪尚小,而马廖、马防、马光等正值春秋鼎盛,又手握重兵,已然隐隐重现当初吕家擅权之态势。
“那大司农之意是我等联名上书给马皇后?”邢馥问道。
“刻不容缓。如上书,只怕马皇后还要垂询!如今太尉与大司空俱都不在,只有邢司徒、太仆还有本司农在朝,理当一同进宫面见皇后,将事情经过说明,当面请求她的同意后,然后诏令淮王进京。那时,沂国之事必已查明,再将即位之事颁布天下,便是水到渠成之事!”第五伦道。
“此议甚妥!”钟离意道。
“那就依照大司农所说行事,本司徒与太仆、司农即刻进宫去见皇后请诏,余人在此等候,不得擅自离开。”邢馥道,说完望了王康一眼。
当下,邢馥、钟离意、第五伦等人趋步出堂,各自上了车驾,薛布也亲自上马,带领亲兵开道护卫。
路途之中,第五伦掀开车帘,见沿街到处都是汉军,凡是过往的车驾、行人都要盘问搜查,颇有大战来临前的异样气氛,不仅眉头一皱,缓缓将车帘放下,陷入沉思,直到随从的通报方将他唤回现实之中:
“启禀大司农,已到南宫朱雀门前,请下车入宫!”
第五伦下了车,回头一看,邢馥与钟离意也刚从车中出来。
邢馥望了望城门,眉头一皱,道:“薛中尉,这大白天的,为什么南宫的城门却还关闭着呢?”
薛布道:“末将也正在奇怪。请司徒稍等,待我过去问问守门军士便知!”
说罢,催马冲了过去,到得城门之下,高声喝道:
“宫城上的众军听好,我是步兵校尉薛布,邢司徒有急事需要立刻进宫觐见马皇后,现在车驾已到宫外,还不速开城门!”
城上有军士回应,道:“启禀薛校尉,我等正是刚才接到皇后诏令,才关闭的宫门。”
薛布一怔,道:“现在镇守朱雀门的守将是哪位?”
那军士回道:“南宫卫士令杨仁!”
薛布叫道:“速请杨令上城头答话!”
时辰不大,杨仁从城垛上探出头来,道:
“杨仁在此,薛校尉有何事?但讲无妨!”
薛布道:“今有天大急事,大司徒、大司农与太仆一同联袂而来,要入宫觐见马皇后,请速开城门!”
杨仁道:“实不相瞒,你等若早到半个时辰,进宫自是通行无阻。但适才刚得到马皇后诏令,关闭宫门,不得令任何人进入!所以,非是在下有意刁难,着实是不敢违命!”
薛布道:“马皇后为何要下令关闭宫门?”
杨仁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我等的职守只是奉命行事!”
薛布道:“陛下出外巡行,驸马都尉檀方代行卫尉之职,并掌控南宫护卫。马皇后如有诏令,当先通知檀都尉,再发号施令才是,如何会直接越级给你等下诏?”
杨仁道:“薛校尉请勿多心,末将哪敢矫诏关闭宫门?正是檀都尉适才亲自来传达的皇后诏令!”
“什么?檀都尉亲自来传的令?你没有看错人?”薛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檀都尉本人!末将也在奇怪,今晨明明亲眼望见檀都尉出宫,说要去司徒府,适才却又从宫中转了出来,真不知他何时回的宫?定是从北宫复道回来的。”杨仁道。
“既然如此,本校尉不难为杨令。但要请杨令辛苦一趟,将檀都尉唤至宫城楼上,由我直接与他对话!”薛布道。
“薛校尉请稍等!”杨仁转身下楼,去找檀方。
有顷,宫城之尚,有人喝道:“薛都尉唤檀方前来,有何要事?”
薛布顺着声音抬头观望,顿时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城垛之上,一人探出头来,正是檀方。
他心中纳闷:这真是活见鬼了。这檀方此刻明明在司徒府中假扮郑异,这里如何又冒出了一个他来?
当下定了定神,连忙答道:“檀都尉,马皇后为何诏令关闭宫门?”
檀方道:“她没多说,也就不便相问。或许与昨夜京师城中的混乱有关吧?薛校尉,可知昨夜城中出了什么事?”
薛布心中更是惊疑,暗道:“昨夜京师之事,你檀方如何不知?却为什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反倒来问我?岂不是令我难堪?”但口中却道:
“此事一言难尽!如今,大司徒、大司马、太仆俱都已在宫外,你可去禀告皇后,让她诏令开城一见?”
檀方答应的倒挺利索,道:“请稍等,我这就去觐见皇后!”
趁着这个空儿,薛布催马回来,到得邢馥等人身边,跳下马来,上前道:
“皇后适才诏令关闭宫门,檀都尉也不知何故?他闻知司徒、太仆与司农已到宫外后,现在去请诏令开门去了!”
“檀都尉?”邢馥亦是一愣,道,“他此刻在宫内?”
“正是,适才他刚同我对过话,问清楚事由后,才去禀明皇后。”薛布道。
望着邢馥眼中露出的茫然之色,钟离意提醒道:
“现在檀都尉是代行卫尉之职,职典南宫防卫,这是陛下临行前亲自部署。”
邢馥点了点头,道:“不错,此刻我方想起此事!”而心中却是愈发心惊,脑中顿时闪现出无数的疑问?这是何人假扮檀方,莫非是郑异潜入了京师?此人真是无处不在,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最关键的地点,为何四弟赫丁没有挡住他?赫丁此刻何在,难道又再次马失前蹄?
看来,这次是轮到自己与他正面直接交手了!
可更重要的问题是他如何竟能悄悄进入南宫?难道是身藏明帝密诏?不会,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没有告知第五伦与钟离意等人?
看起来,耿恭、班超似乎都是昨天赶到的京师,而昨夜全城戒严,那么这郑异却是何时回来的?又是什么时间进入的宫城呢?如果檀方在,他肯定进不去;难道正是檀方去假扮他郑异的那一会儿,他郑异竟也在同一时间潜入的南宫?此刻,却又在假扮着檀方,二人来个身份大互换?
果真如此,这郑异如何消息如此灵通?莫非他能掐会算?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正在惊疑不定之间,薛布道:
“邢司徒,看宫城上仪仗,皇后似乎已然驾临!”
钟离意道:“走,我等一同前去参见銮驾!”
邢馥、第五伦、钟离意在前,薛布带着护卫紧随其后,到得宫门前,一起仰头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