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人谋鬼图(1 / 2)
郑异道:“依我看来,如有机关,必然致命,设下圈套之人已是动了杀机,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快一口气说完,别问一句答一句的,究竟有什么危险?”关雎急道。
“我也只是猜测,尚无任何真凭实据。先说赤山那边,既然大军已在路上,如何会轻易返回?裂变大汉、乘虚而入、里应外合,这潜心多年方才布下的大棋,岂可说弃之不顾?幽州作为此局的起手第一步,自是志在必得,而夺下白山,则已拿下幽州的一半。故此,如果有谁胆敢成为阻其前行的绊脚之石,必当不惜一切而去之!”
“那幽州呢?”
郑异道:“萧着究竟是敌是友,当下尚难看清,但我断定赫赫也不知晓,只有赤山乌桓大王赫甲与萧着本人最为清楚。而且,这郭奎来得时机如此之巧,是不是萧着所遣,又究竟为何而来,赫赫应亦与我等一样,也是不知情的棋盘之旁的局外之人!”
关雎道:“就赛儿与郭奎的对话来看,这郭奎对阙廷、汉军之事颇为熟悉,倒不似外人冒充假扮,或许真是幽州太守府新提拔上来的都尉?”
“这也有可能。只是他与赫泰等人同时来到白山,假如貌似巧合,实为必然的话,则赫赫和她的白山可就俱都危在旦夕了!”郑异道。
“那如何是好?此间距离幽州至少一日路程,而上谷等其他郡城就更指望不得,但若没有援军前来相救,咱们岂不束手待毙?”关雎道,“你一向足智多谋,快点想想良策,度过难关。我可不想让咱们在一起的余生只剩下几天了!”
“眼下,我已有些对策,但都尚无绝对把握。只能根据事态演变,再走一步看一步,相信必可逢凶化吉!”郑异道,忽然一笑,道:“其实赛儿也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北匈奴的左贤王和右谷蠡王不都声称与大汉和亲了吗?各自娶到了一位关雎公主?”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那还用问,必定是一个抓到了穆姜,另一个抓到了媛姜。所以,都认为自己成了大汉的帝婿,陛下的御妹夫!”郑异道。
“那算什么好消息?这姐妹俩随我多年,此刻身陷险地,我为她们担心还来不及呢!”
“最起码说明她们还在世上,而且卫戎和甘英也都安然无恙。栾提东和栾提北把他们供起来还来不及呢,怎会伤害他们?这难道不是好消息?”郑异道。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那你说,她们各自在谁的手中?”
“我看,穆姜应该在栾提北那里,而栾提东手中的,则是媛姜!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穆姜与媛姜在假冒公主,而真的公主与我越骑司马郑异却在假冒她们!”
“真是造化弄人!出了大汉之境,竟然需要互换身份才能活下来,而你还要换了性别。”关雎一笑,道:“卫戎与甘英是什么人?”
“是随行的通译!一路之上,你都令我‘便宜行事’,自是没有机会把他们引荐给你。”郑异笑道。
“你孤傲得像冰雪中的迎风寒梅,见人冷若冰霜,即便连陛下都约束不住你,更何况本宫?除了让你‘便宜行事’之外,又能有何其他良策?”关雎道。
郑异忽把话题又一转,道:“这郭奎自称奉命前来购买马匹,赫赫则说到前番交易过大量的塞外骏马经幽州和渔阳入关,并言及赫丁来过幽州,不知你是否留意到?”
“适才,赛儿临走前不还为此事伤心吗?”
“这赫丁不见赛儿,必然另有原因。但这萧着却不向赛儿提及一字,却是有些蹊跷,透着古怪。”
“有什么古怪?”
“他满腹经纶,并教授赛儿汉学,自当知晓天、地、君、亲、师之纲常伦理,明知舅、甥之亲犹胜师徒,却不让他们见面,岂不蹊跷?除非……”郑异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这萧着乃是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内心奸诈至极之徒,或者就是赫丁压根就没到过幽州,故此他没有让二人相见。”
“可赫赫明明说过多数塞外骏马乃是从幽州入境,萧着赚得盆满钵满啊!”
“但赫丁只是通过赫赫收集骏马,而赫赫本人并未到过幽州,故此,若不是萧着狡诈,就是他也被赫丁蒙在鼓里。然而,二人交情既是如此深厚,不输管鲍,却又为何要瞒着萧着呢?难道连萧着都不是他们棋盘中的棋子?那么,他的这盘棋究竟有多大啊?”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郑异恍若未闻,兀自喃喃自语:“既然敢化名苏仪,这盘棋当然小不了,整个天下都是棋盘!果真如此,当下白山之事,就是一个棋筋了,尤甚于北宫诸王之事,亦如王景治水之尚有黄河源头,此处险情若能排除,则它处危情皆可暂时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
京师洛阳,北宫诸王应诏来朝,宣德殿上,礼仪隆重,气氛祥和,以司徒虞延、司空宋均、太尉赵熹三公为首的阙廷百僚俱都满面春风。
明帝含笑望着沂王、济王、淮王,当目光扫到继袭东海王爵位的刘强之子刘政时,神色登时黯淡下来,对着刘政道:
“你父王一生翼翼周慎,逊言恭色,行无过失,不矜其能,柔而不犯!只可惜,身体孱弱,病不离身,英年早逝,朕每逢想起他来,都痛心不已!”
殿上立刻一片寂静,刘政道:
“承蒙陛下挂念,先王在世时,也是没齿不忘阙廷之隆恩,陛下之厚义。此刻,在九泉之下,闻得陛下此言,亦会感激无尽!”
沂王躬身道:“臣弟亦为皇兄感激陛下厚德。”
济王却大声道:“诸位皇兄御弟许久不见,当欢快喜庆、畅所欲言才是,如何一见面竟如此伤感动情,败了大家的兴致?”
明帝忙展颜道:“济王所说甚是!此番朕诏诸王前来京师,一是兄弟相聚,话话别情;二是有几件国计民生的大事,欲同大家相商,并望得到各位鼎力相助!”
淮王当即警觉道:“是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不知我等是否能够帮得上?”
沂王道:“只要能帮得上,我等定当不遗余力,为陛下分忧。”
济王道:“是啊!还是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事?要是我等能够帮得上,咱们再话别情;若是帮不上,就请陛下治罪,还有什么别情可话?”
众人见他在宣德殿上大庭广众之下,竟狂妄至如此肆意地步,不由得均是心中一凛,都把目光转向明帝。
明帝倒似毫不在意,笑道:“既然济王如此说,那咱们就先来看一件新鲜物事吧!”说罢,朗声吩咐道:“把天竺神像与经书呈上来!”
当即有人从殿外抬进来一座神像与一摞陈旧书籍。但见那神像与真人相仿,只是五官相貌与中土汉人迥然有别,高鼻深目,头发卷曲,然后面庞雍容,神态和蔼,给人一种慈善祥和之感。
沂王起身上前,上下左右仔细观看,然后对明帝道:
“莫非这就是陛下曾命臣弟打听过的天竺‘佛陀’?”
明帝微笑道:“正是!而且你舅龙舒侯徐徜也不远万里,一同亲自前去迎请,此刻也已安然归来!”
沂王淡淡的道:“他回来了?现人在何处?”
在他印象中,这位母舅龙舒侯整日里闭户讲诵,绝人间事,平时很少往来,甚至难得见上一面,实际上与自己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上次他把一双子女托付给自己时,倒是见过一次,如今一晃数年过去,若不是明帝提起,自己倒真想不起还有这位母舅。
明帝道:“就在京师中的一处特殊之地,明日你便可见到。”
“特殊之地?”沂王诧道,当着群臣之面,见明帝不愿多说,自是更不便多问,遂拿起旁边的书籍,浏览几眼,忽然眉头一皱,道:“这上面可是文字,为何像图谶一般,一个字都无法辨识?”
明帝道:“适才你所观之像为佛像;所阅书中之文,便是乃天竺国的文字。此书名叫四十二章经,所述皆为佛陀毕生所悟的道理,博大精深,须得翻译成汉文后,方可阅读;专门研习其中道理的人称为僧人。朕已命人在洛阳东门外,北依邙山,南近洛水,按照天竺国的风格,修建一座专门呈放佛像与佛经的楼宇庭院,名叫白马寺;并从天竺国请来两位研修多年的高僧,在此处精心翻译成汉文,你舅龙舒侯徐徜此刻正在陪同他们一起,夙夜勤思。不久之后,即可完成,那时你就可以通晓其意了!”
沂王道:“此次在京期间,臣弟须得去看个究竟,顺便拜访母舅。”
明帝道:“现在去,正是时候。”
沂王大喜,接着问道:“不知陛下适才言及的国计民生大事,又是所指何事?”
淮王道:“除了修筑汴渠,还有何事称得上国计民生?”
明帝道:“淮王说的不错,正是此事!当初,先帝驾崩之时,京师连降数月暴雨,不仅周边河道水位骤涨,而且整个洛阳都浸在水中,一旦黄河决口,则势必尽没其中。形势危急之下,朕当即决定兴修汴渠,以彻绝大汉子民陷溺之患,同时也可节省下来阙廷每年防止堤坝崩溃与拥堵缺口的大量支出。故此,就未能提前与诸属国当面磋商,而是直接遣派官吏下诏。如今总体进展尚算顺利,已至整个工程的中、下段,也是最为关键之处!”
济王问道:“最为关键所指何意?莫非此前的工程,都不重要?”
明帝道:“非也!这个筑渠工程,分为巩固上游黄河堤坝,荥阳起连通黄河与汴河,然后至黄河下游朗陵国境内时,再将二者分开,经济国,一路沿黄河旧道入海;一路向南经沂国汇入淮水,从南面顺利入海。畅通无阻后,工程方算疏浚。”
济王道:“此事只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明帝道:“为何?”
“据臣弟所知,各属国对筑渠之事,本身就颇有微词,但郑异奉诏令一路疏通,恩威并施,方才勉强被迫应允。然而,近日阙廷举措,不顾大忌,悖道逆理,下贻人怨,各属国无不义愤填膺,联名上书,陈述忠言,请阙廷收回成命。不知陛下可否收到?”济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