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圣人的浩然之气(1 / 2)
吞下红瓶里的『药』丸,老掌柜喘息立马顺畅许多,脸上显出红润之『色』,就连秦文稀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都能感受到老掌柜身上如涓涓溪水般流淌的勃然生机。
前有小先生爆捶青衫文士,后有老掌柜吞红『药』起死回生,这让秦文稀惊叹震撼之余,心中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在他心目中,如田不凡向往的侠客之士,无论赤手空拳还是手持宝剑,管你力大如牛还是御剑飞行,都上不了台面,顶天也只是莽夫,唯有读书人才是真正的大风流大潇洒,正所谓有朝一日生浩然,扶摇而起上九天,那是何等儒雅风流且充满诗情画意的场景。
自小立下宏愿一生追圣贤脚步,读圣贤文章,前十几年,秦文稀确实从经史典籍中收货颇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往往因领悟一个道理而手舞足蹈,久而久之,亲友觉得他疯疯癫癫,便不待见他,横眉冷眼、挖苦取笑接踵而来,秦文稀不堪其扰,也不想和这些他眼中的俗人待在一起,便到镇子外面结庐而居,至少落个清闲。
耳边再无聒噪杂音,秦文稀以为自己可以静心读书,哪知当他再捧起圣贤文章的时候,却发现纸上墨字突然变得陌生起来,无论他如何反复读、大声『吟』诵都无法再有领悟,这让秦文稀内心惊慌不已,难道自己选的路是错的?那传说中读书到深处,便能明悟大道,生出浩然之气都是假的?
秦文稀由此痛苦不已,偶有友人来访的时候,表面上还得装作以前的模样,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丝毫焦虑难受,友人离去,月升高空,秦文稀抬头望天,心中的绝望犹如镰刀变满月,堆积的越来越多。
正当秦文稀快要被压垮的时候,小先生出现了。
时间不早不晚,章浩从茫茫大雪中走出,身上无半片雪花,来到草庐门口,章浩停住脚步,含笑问可以进来吗?
秦文稀紧紧盯着章浩,只觉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个子虽矮,年龄虽小,但身上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质。
见秦文稀点过头后,章浩很自然地进入草庐,然后朝秦文稀行了一个儒家的古代见面礼,令秦文稀无比惊喜。
而后,章浩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秦文稀很少用的鸭绒软毫,在纸上写了一个气字。
字不见得多好,却有灵『性』,当章浩最后一笔提起后,气字自纸上跃然而出,飘飘『荡』『荡』来到半空。
章浩指着气字说道:“此谓浩然之气!”声音不大,落在秦文稀耳中却如同钟吕大鼓,将他震慑当场。
说完,章浩屈指一弹,气字飞向秦文稀。
气字入体,秦文稀只觉精气饱满,不由得一躬到底,诚心叫道:“学生拜见先生。”
“先生不敢当,我年幼岁轻,你若不嫌,可叫我小先生。”
秦文稀自无不可,是夜,章浩留在草庐,二人就雪夜谈,甚是畅快。直至快要天亮,秦文稀已经对章浩儒门大家的身份深信不已。尽管二人谈话的时候,往往秦文稀九问,章浩才有一答。但正是一答之语,却说到了秦文稀的心坎深处,令他有醍醐灌顶之感。
外间已经放亮,鹅『毛』大雪洒洒飘落,章浩站起身来,道:“我要去镇子一趟,你与我同行吧!”
秦文稀闻言欢喜不已,神态恭敬。
章浩状作不经意地拿起他用过的鸭绒软毫,道:“此为你我相知相惜的见证,我有意珍藏,不知青莲……”说到最后,章浩故意说的很慢。
秦文稀马上说道:“小先生愿意珍藏此笔,青莲不胜荣幸。”
章浩笑道:“甚好,甚好!”说罢率先出门。
秦文稀立刻跟上去,待两人离开草庐,空中忽起狂风,原本片雪不沾的草庐上立刻多了点点雪白。当然,秦文稀并未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
“积雪太厚,你还是凡人身躯,只怕难以成行。这样,你跟在我身后,我来给你开路。”
于是,章浩行走在前,积雪自动躲闪,逐渐开出一条雪中通道来。
见此情形,秦文稀对章浩这位小先生除了尊敬,又多了一份敬畏。原本心中的怀疑疑虑,全部烟消云散,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更是生出比之前更多十倍的信心。
然而,亲眼目睹医馆发生的事情后,秦文稀的心态产生了变化,特别是看到章浩在对付青衫文士的时候,所使用的手段如此粗鄙暴力的时候,与他想象中的口吐圣人言,消鬼怪灭邪魔退宵小完全不一样,禁不住想道,为何小先生不用浩然之气,而学莽夫之行,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正当秦文稀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只听田不凡叫道:“青莲先生,青莲先生。”
秦文稀被惊醒,心中疑『惑』脱口而出:“读书是不是没用?”
田不凡一脸不解,问道:“秦兄,你怎么了?莫不是被吓到了?”
说完秦文稀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在田不凡面前说这样的话,太有损自己过往一直维持的儒门学生的形象了。
“此话从何讲起?”田不凡拽了句文辞:“你刚才没看到小先生多么勇猛吗?这还不够厉害?跟你说,就在刚才,我都想改行跟着你读书了,浩然之气是真猛!那力气,我觉得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秦文稀微微低下头,他很想解释说那不是浩然之气,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这时,老掌柜开口说道:“青莲,别听伢崽儿胡说八道,读书明理才是正途,一介武夫,修为再高,就算一剑能当百万兵,也不过是一人之道,而读书人行的却是规矩之道。”
田不凡不服,秦文稀侧耳。
“当年圣人设矩立规,才有了我们人间的兴盛繁华,百姓的安居乐业,这种伟业,一个人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做到。”
“冯老先生,我不懂你说的伟业,我只想问,如果遇到凶恶匪徒,敢问圣人的规矩有什么用?”
老掌柜笑笑没说话。
“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会以身涉险,所以你说的情况,嗯,几乎不会出现。”秦文稀说道。
田不凡对此嗤之以鼻,都懒得开口反驳。
老掌柜开口了:“谬论,真正的读书人比寻常江湖人厉害多了。”
田不凡不信,老掌柜问道:“你认为最厉害的人是谁?”
田不凡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当年叱咤风云的秦无涯,号称碎石掌,一双肉掌打遍天下无敌手。”
老掌柜沉『吟』片刻说道:“秦无涯算得上一号人物,那我告诉你,在文圣面前,秦无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吹牛吧你就!文圣他老人家我自然很尊敬,但要说到打架……”
突然,一道威压掠过,田不凡悚然而惊,两股战战,几欲跪倒在地。
“这是文圣当年经过这里的时候留下的一缕浩然之气,那时文圣还没到飞升的境界,你觉得怎样?”老掌柜悠悠开口问道。
不见回答,微微抬头看去,只见田不凡脸『色』惨白,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
而秦文稀则双目泛光,情不自禁向外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我要去!
田不凡被撞倒才惊喜,发现有些魔怔的秦文稀,就要伸手拉住他,却被老掌柜拦下。
老掌柜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文稀如履平地般的走过大坑,双目中『露』出几分火热。
“小先生不让出去,您怎么不让我拽住他。”
老掌柜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假小先生岂能和文圣相比,荒谬!”
话音落下,外面被浓雾淹没。
青云涧外,躲在人群中的章浩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禁不住『揉』『揉』鼻子,喃喃自语道:“谁在骂我?”
站在他身后的宁不归低声问道:“你不是说很简单吗?现在怎么办?”
此时青云涧前围满人群,不是普通百姓,都是江湖中人,最多的一群人身着蓝袍,其中武修术者混杂,看上去实力都不弱。剩下的三三两两分成七八个势力,里面不乏高手。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浮在青云涧上空的两拨人,其中一方有四个人,一个个身穿华袍,周身散发着清蒙之气,望之似神仙一般的人物。
另一方就显得寒酸许多,是一位老者,穿着粗布棉袄,手里拿着一杆老烟枪,正吞云吐雾,不亦乐乎,吐出的白烟凝而不散,不过一会,就在老者身前形成好大一团。
“没事,这帮不肖子孙,先让他们自个斗起来,一会咱们来个渔翁得利。”语气很轻松。
宁不归有些担心,虽说前礼镇距离石佛镇有千里之远,但保不准人群中有人认得他,佛门至宝舍利可还在他身上,如果被发现,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无论得没得手,必须离开!”宁不归沉声说道:“听到了没?”
“知道了!”章浩不耐烦地回答道。
“我去安排撤走路线,你呆在这里别动。”说完,宁不归转身示意小道士留在这里,他和包不平悄悄离开了人群。
小道士想不到宁不归会把自己留下来,心中万分不乐意,此刻的他对章浩已经多了几分畏惧。
那一日在雪地里,章浩还一口一个道士哥哥的叫着,然后自说自话,说天寒地冻的,也没个家,自小没人疼爱,好不容易有个关心自己的人,却嫁给了一个猪狗不如的混蛋玩意,天天受欺负,我又不能直接杀人抢人,只得先抢她的心,因为她是个好女人,只有心过去了,人才能过去。说到这里,章浩突然闭嘴沉默下来。
小道士听出来了,章浩说的是他自己和那个小嫂子,这样听起来,其中好像有隐情,但小道士一想起当日所看到的场景,还是认为章浩和小嫂子都不是好东西。
这时,章浩突然抬起头,目光凶狠地盯着小道士,小道士被看得心中发『毛』,刚想开口说话,胸口传来巨痛。
痛楚来势凶猛,小道士当即蜷缩在地上,然后就感觉到一记重拳打在自己脸上,紧接着拳落如雨,之后便昏『迷』过去。
“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
小道士从回忆中惊醒,发现章浩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正仰头看着自己。
小道士向后退了一步,没有回答。
章浩继续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宁不归为何让你留下看着我?”
“你不用取笑我,我知道自己看不住你。”小道士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章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还是不够,我很好奇,再让你痛几次,你才明白在我面前装孙子。”
小道士脸上闪过怒意,想要低头掩饰,发现这样的话章浩看得更清楚,但头已经低下来了,再转往别处的话就太过生硬。于是,章浩只动了动嘴皮子,小道士便把自己弄得无比尴尬。
“有自尊心是好事,但不分场合显示自己的自尊心就是愚蠢。”章浩不再看小道士,“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还敢耍脾气,不服气吗?”
小道士闻言心中凛然,顺着章浩的话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很可能会逃跑,尽管这个决定让他很难受,但他绝不会梗着脖子跟魔头过不去。
“不能吧!”章浩继续说道:“既然不能,那就说明你不是一个视死如归有大勇气的人,那么,你再想想,为何在我面前就敢发脾气,不服软不低头?”
小道士开始思考。
章浩没等他,继续说道:“因为你心底认为我不会真的杀你,别急着否认,你这样想没错。原因嘛!说了只怕你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如果没有宁不归,你早死了!”
小道士一惊,紧接着心中冒出无尽怒火。
“所以,宁不归把你留下不是为了让你看住我,而是让我锻炼你,明白了?呵呵,小娃娃,快些长大吧!瞧,宁不归看出了你的变化,无形中已经成长了很多。”说完,章浩转过身,不再管他。
听到这番话,小道士心头的怒火熄了一半,然后涌起繁多感受,笑张不开嘴,哭出不来声,守着最后的倔强,却又觉得很难过,总之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正在这时,只见半空中的寒酸老者抽完最后一口,含在嘴里没有马上吐出来,而是以神通发声:“同为儒家一道,我最后问你们一遍,到底让还是不让?”
对面四位华袍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分散开来,后面三人手中各多了一卷书,为首男子手里的则是一册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