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十三章(1 / 2)
梦里轮渡
我不知道,我何以总在梦里轮渡。也许是惆怅的眼睛总在梦萦里潮湿弥漫,让晨雾暮霭总会夹杂着一些迷茫。微亮的梦萤,也许就是清亮的芽草总在泥土里膨胀飞跃,让春雨秋露总要泄意一些怅然悠远的晶莹。或许因为明眸沉积在某一个活着的火山口确实渴望一种沉默,所以我才会老是莫名其妙地从那个黑洞洞里掉下来,梦里梦外也就只有这唯一的一种感觉。
那透亮的黑洞没完没了地总从天际的某一个地方掉伸下来,我便无穷无尽地陷身在无底深渊中漂浮飞纵沉坠。我一次次挣扎着从飞坠状态中跳蹦出来,才能一点点地不断长大。所以我总是能够看到我孩童时代的梦,我却不知道我何以总要在梦里轮渡。我审望自己手臂上那早已成长得看不清晰的脉络,分散在想象的港湾里,却能够延伸出那一盏盏明晃晃的灯影。
那梦中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我,正从遥远的堤岸上摇摇恍恍,踩踏着弯弯颤抖的跳板长长地走过来,正在从长长的跳板上穿过一堆堆晃晃荡荡的明灯,不断地向我自己走过来。我好像滑浮到了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黑暗的另一方之后,再横渡而去了不知道的一个方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总要在梦里才能进行轮渡?莫非这就是人们反反复复跟我提起的武昌夜渡?
可那三五层高的客轮我早就听人说,在夜里一场巨大的暴风狂雨中倾覆了呀,这么多年之后客轮怎么就会在我的梦里总那么轮渡呢?很多年以前的事又是如何与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联系在了一起,再加上很多年很多年之后的事怎么就会变成一个个凄凄美美的神话故事了呢?难道就因为有人在我耳边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重复那么一个单调而又索然无味的童话故事?
那无数弯弯曲曲延伸着数不清的一盏盏铮亮的风灯呀,其实就是蛇妖一只只眼睛变化而来的,而曲曲弯弯晃晃悠悠细长细长的跳板呢,则是蛇妖能喷出红红的火焰开着叉的长舌头,那个巨大无比的三五层的高客轮呀,就是蛇妖深不见底贪得无厌的肚腹了。蛇妖不停地鼓动摇摆着它那长长的尾巴,让幻变的甲板能够尽可能的贴近岸边,高高扬起它那恍惚来自遥远彼岸的灯塔,诱惑着更多的人最好是所有的人能够更快更热切地一一奔赴到它的肚腹之中去,人们迷幻地前仆后继纷涌而去。
狡猾的蛇妖总能紧紧抓住所有动物追逐光明本性的特性,总能设计出别出心裁的风灯准确揪住诱惑着永远追寻明灯人的心,让那高高翘扬起的甲板总在人们的渴望岸边颤悠悠晃荡,自然就会有无数的人(最好是所有的人)匆匆拥挤不堪地排着队从跳板上跨过,戚戚然惶惶然簇拥着涌入死亡的肚腹之中,难道这就是我总会不断地从梦里轮渡中掉下来的原因所在?
可是我朦胧不太清晰的记忆显示的并不是这么一种状况呀,我想那应该是非常岁月里的非常往事记忆,割尾巴的日子似乎又总在梦里子夜时分跑回去安尾巴。那是怎么回事呀?我记得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孩子为了好一点的日子总在出门去搞副业,怀揣着生产队大队公社三级政府联开的证明,偷偷摸摸远走他乡的人群总会在夜里回家离家就这么来回不停地折腾。
于是我便本能地拥有了那种梦里轮渡的印象记忆?噢,如果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些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记忆中,还应该加上一些通宵达旦锣鼓喧天进山进剿的声音。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谁,是怎么把这些个惊魂不已的记忆印象和神话故事捆绑在一起,一一填充在我的记忆深处并让自己时时刻刻总在梦里轮渡?我一次次不断追问着黄昏,黄昏却总是一次次选择沉默。
我总能感觉到自己看见黄昏在油茶林中一次次拉扯自己的头发,就是听不见黄昏说的话就总认为黄昏只会选择沉默。我便如头发在红红的晚风中飘扬如发丝,在昏昏呆呆的泪眼中枯黄如披着霞光的油茶林,只有秋天赤橙干裂的风把油茶花瓣犹如碎纸机般滚来一片雪白的香雪海,才能让人觉察出一丝难能可贵的生命气息,却无论如何也成就不了客家人的若亚方舟。
于是我只好设想着在梦境中泊来异域他乡的若亚方舟,用来横渡着远古洪荒时期就苍茫存在的茫茫大海似的凄凄荒地草原,去到那个能盛产若亚方舟的异域他乡那个彼岸。那个洪荒纪元里的金灿灿苍茫茫的滚滚金色浪涛便永远在我脑海里波涛汹涌,我终于渐渐看明白了,那个地平线两侧的共同点上生出一道笔直平行的狭长云带,伸展出一张巨大无比的神奇弯弓。
船在弓弦上乘风满帆向云天顶点极驶飘然而去,却又在海天一体的顶点上散去所有的白帆。散开的白矾借着惯性利用反射的金光抵去我的吸引力,让我朝着光明的顶点苍然神往地电射而去。我飘飘然浮过茫茫大海,向光明的天顶不断升起。升起的天顶金光万丈,万丈金光却一点点把我分散飘扬成金粉。我拼命挣脱被粉扬的吸引力,从天顶中央向茫茫大海中坠落。
我惊醒来不及回想任何东西,我赶紧伸手去抓住自己纷纷扬扬还在飘落的被万丈金光撕成的碎片。可漫天白花花的碎片我怎么抓得完呢?除了我手上之外我身上以及天地之间所有的地方全都是白色凄茫的花瓣,我最终无力靡到在自己的花海躯体之中颤颤蠕动,又不经意地一次长大。这种在含泪微笑中惊恐地长大的经历,就是我要永远不断地总在梦里轮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