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 皇帝的小公主12(2 / 2)
直到春猎的前几天,有宦官来宣,说皇后娘娘在宫中举行了春猎女眷的商定事宜,让她前去。
她才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么一茬。
挑了件水色淡红的春裳,又让碧青给她梳了一个清爽些的发髻,这才施施然地迈进了皇后的凤仪宫。
皇后坐在殿上,里头已经有些好些宗妇和臣女,甚至那幼宜都来得比她走。
秦亿这一身打扮让皇后眼前一亮,登时就笑弯了眼睛,唤了一声:“皇儿来了?”
“参见母后。”
秦亿俯身行了一个漂亮的宫礼,礼仪挑不出差错,淡雅中又带着娇艳,在座之人都无不瞪大了眼睛,这曦婳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知书达理了?
但若说完全懂事,那也不尽然,这一次的商定事宜,公主出席理应穿宫装,可秦亿这般随意,自是应对了那一句,曦婳公主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罔顾礼仪。
可又说这不得体,曦婳公主的礼仪又挑不出错。
矛盾地损也损不得,夸也夸也不得的行径。
只余幼宜暗暗地咬紧牙,将那恨恨的表情敛了去,掌心的帕子皱得不成样子。
皇后才不管旁人怎么想,闺女难得这么顺心穿着,比平时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知道要好了多少,是个大进步。
平日,曦婳在他们的面前虽然是娇憨可爱的模样,但皇后皇帝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自家女儿的心性,如今慢慢变好了,他们也是欣慰,本头疼女儿的名声,现下看来,不多时那嚣张跋扈的名声就不攻自破了。
皇后心底暗暗盘算着,这一次的春猎定是要她的皇儿出一回风头立立这转好的名声才行。
“平身。”皇后笑眯眯道了一句,又指了一旁安排好的座位让人坐了。
秦亿甫一坐下,便对上了对面的幼宜眼中藏着暗芒的眼,眉一挑,她这才发现她坐在了人家的对立面,就像是两个公主的立场一样。
纵使对面的幼宜怎么瞪红了眼,秦亿就是不动分毫声色,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较劲,委实有些跌份。
她老老实实地听着皇后的话。
而幼宜这边出气不得,硬生生地将自己憋得险些内伤,满脑子都是疑惑,这曦婳怎么就突然这么乖巧了?
秦亿前脚刚踏出宫门,后脚,一名身着宦官服饰的人掩进了往日送常需的队伍中,偷偷潜入了蒹葭宫的偏殿。
顾御玄正看着书卷,秦亿给他备的书卷很多,各种各样的,比他在别宫的那个小书阁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每每想起这个,他心中的那些戾气不知不觉地消散下去。
正看得入了神,云童将一名宦官服饰的人带进了内室。
顾御玄将将抬眼,那宦官服饰之人率先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参见殿下。”
声音浑厚有些苍老,顾御玄一愣,瞧得那说话之人抬起的脸,俨然就是那孙太医。
“快快请起。”八岁少年的脸上多了一抹敬意和喜色,直接就站起了身,走到跪着的人面前想要伸手扶。
“老臣自己来。”孙太医缓缓从地上起了身,看着气色渐好的少年,叹了一声。
早在几十年前他就被辰国的皇帝安插进乐国皇室的一颗棋子,双生子之闻他也是前两年人送到了他的面前才知道,将顾御玄奶大的奶嬷嬷偏生又是自己的女儿,收了女儿之托,又细细观察了眼前人之后,知晓这殿下身残志坚,体内虽被顽疾缠身,却天生聪慧,过目不忘,幼年神童,长大必是帝王之才,他看在眼里,又心疼这殿下的步步维艰,幸而,这乐国有一名灵医,能治百病,若能找到这灵医,辰国当家做主不言而喻。
寻思到这一层,孙太医迅速就投了诚,一方面是感动于这殿下的意志,一方面又是真心想辅佐眼前人,辰国皇帝暴政已久,虽是表面看不分明,但贫困地区民不聊生,辰国子民早就是生了怨言。
若是眼前人能继位,辰国恢复全盛时期的辉煌,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有这个值得自信的笃定。
“您怎么来了?”
少年的轻唤声叫回了他的思绪。
孙太医回神,瞧着这握着书卷站在面前的少年,余光又略略扫过周遭的摆设环境,才问道:“殿下在这过得可还好?”
还有一句他没问,因为也没什么理由问得出口。
就是这句话的答案,他自己心里都已经清楚,哪里不好?简直就是贵宾的待遇,单单看着屋子的摆设就能瞧得出来。
“我很好,劳烦孙大人挂心了。”
稚嫩的童音带了些稳重,老气横秋地像个大人。
孙太医又问:“殿下的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为了掩饰这一身的顽疾,早在顾御玄来乐国之前,就被喂了一种抑制的药物,能够勉强压住他的顽疾十几年,为的就是能够安然无恙地当一个“顾御白”的质子,让乐国不起疑心。
“一切尚好。”
每每提这一茬,少年的脸上都有几分戾气。
孙太医安心了,忍了忍,最终还是说了今日来的目的,“近日瞧着蒹葭宫没什么动静,殿下可是放弃复仇了?”
这一回顾御玄脸上连和气的笑容都没了,抿了抿唇,没答话。
孙太医到底在皇宫中浸淫多年,这点小情绪自是看得明白,便苦口婆心道:“殿下万万不可对着敌人生了仁慈之心,杀伐果断才能成大事。若是殿下这般过于仁慈,曦婳公主知晓了什么,捅出去,殿下便是在这乐国没了活路了,一切还当以大局为重。”
这些顾御玄都懂,可他没忘那个将近黎明时分,少女轻声说的那一句话,那一刻他清晰地知道,她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对他的那些恶作剧也好,致命的威胁也罢,都好似不放在心里。
甚至于近几个月来,她对他一如既往。
一开始的迷惑到现在却是再也下不了手,纵使那两年的记忆还是很深刻。
“殿下!”
孙太医看清了少年脸上的犹疑,心里一横,便跪了下来,“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曦婳公主如何,他虽听说传闻,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眼前的小恩小惠若是人家的阴谋呢?他不敢想,也不敢赌,毕竟眼前的人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了半个孙子。
“孙大人这是做什么?”顾御玄丢下书卷,慌忙想要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孙大人对他的好,他又何尝不知道?奶嬷嬷将他奶大,是他最倚重的亲人,而孙大人却是奶嬷嬷的父亲,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殿下若是不答应老臣,老臣这便是跪地不起了。”孙太医狗搂着背,半分都不肯动。
顾御玄低垂的眼睫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