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药王谷(2 / 2)
片刻,明河的喉结一耸动,低声说:“储君当时服用的,是金蟾蛊的子蛊,与母蛊颇有不同,只可杀死于体内,不可取出。”
说着,看向大鸭,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喃喃问道:“难道,储君体内的子蛊,根本没被杀死?这怎么可能?”
秋芜靠近一步,紧声追问:“明河,你在说什么?”
明河一抬眼,果断道:“你们不能动这人!”
秋芜目光一厉。
明河说:“他可能是储君!诺娘娘刚刚的话,你没听见?”
秋芜坚韧的面容,有了压抑不住的踟蹰。
明河又说:“秋芜,我知你是受陛下之命,绝无违背的道理。但事出蹊跷,陛下也不明真相,若眼前这人,真是储君,你们该当如何?你们要亲手杀死储君?”
秋芜面色一变,却又失语。
秦宇诺急忙插话:“要不这样,由你们押送这人去药王谷。只等药王谷拔出蛊毒,这人恢复原本容貌后,你们再做决定也不迟,对吗?反正人在你们手中,跑也跑不掉!这不算违背陛下之命啊!”
秋芜紧缩的眉心,有了一丝舒展。
明河附和道:“诺娘娘说得有理。立刻去药王谷。”
秋芜却又浮现出为难之色:“陛下那里不可不答复!还有,诺娘娘必须回陛下身边去!”
秦宇诺骇了一跳,脑中一闪,立刻叫道:“不行!储君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我正好能医他。若离了我,去往药王谷遥遥千里,他只有死路一条!”
秋芜再次犹豫起来。
秦宇诺干脆走到秋芜身边,压低声音,道:“储君是受汝宁王陷害,才被陛下追杀。现在的消息,若有半分透露到汝宁王那里,储君还是会有危险。你有没有办法,不通过汝宁王,将消息传给陛下?”
秋芜的眉心锁起来。
秦宇诺想想,咬牙道:“胤王人品端正,稳重缜密,你们先将消息传给胤王,他必有分寸!”
秋芜再敛眉思索一阵,终于缓缓点头,沉声说:“当务之急,也只有按诺娘娘说的办。我派人去给胤王殿下送信,我们现在就去药王谷!”
有溯影护送,去往药王谷的一路,便再无波折,只是苦了清慕。
秦宇诺从小受苦惯了,练就一副扛打扛累的体质,但清慕虽出身民间,并无显赫家世,却一看即知,乃被宠着长大的小家碧玉。这一路策马飞驰,经常连着三五日不眠,最初清慕倒还硬撑着,有一天骑着马,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若非被明河眼疾手快地接住,怕是要摔坏的。
秦宇诺暗暗给她检查一遍,发现她两大腿内侧的皮肤几乎被磨尽,衣服和血痂结在一起,褪都褪不下。
秦宇诺悚然而惊,心知不能再让清慕跟着了,否则到了药王谷之后,需要抢救的恐怕就不止大鸭一人。
途经之处,恰巧是她曾与奶奶、潇云殊隐居的山林。秦宇诺独自出行,将清慕送往那山中小院。
一别小半年,再见到奶奶和潇云殊,自是有一番大大的感慨,秦宇诺抱着奶奶几乎哭哑了嗓子。但大鸭的事情急迫,秦宇诺哪怕再不舍,也只能恋恋作别,仔细关照那几人自我保重,便重回到溯影的队伍中,再次上路。
这一路,大鸭的状态也不是很好。那次毒发,到底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折损,他只是硬撑着策马前行,其余的,哪怕是与秦宇诺多说一句话,也显得力不从心。
秦宇诺心疼得可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尽量用药丸和针灸维持大鸭的体力。
跨过墨河,沿南淮边境的天穹山脉往西五百里,进入巍峨苍翠的风缪山,隔着云海微茫的山谷往对面一望,只见落日下的枫林如火燃烧,随着叠起的峰峦,重重叠叠延伸无际涯,飞鸟变成墨染的黑色。
那对面的孤鹜山中,便是药王谷所在。
虽名中带有“谷”,其实药王谷坐落在孤鹜山中段,临渊依崖,地势竟出奇的险峻。雾气从悬崖深处漫起,缭绕深浅相晕的枫林,朦胧绰约,偶尔透出碧瓦朱垣的一角。
看着天然山石相对合成的山门,一行人都长舒一口气。
秦宇诺立在大鸭身边,挽着大鸭的胳膊,心头一时酸涩难耐,眼角都开始灼热。
山石沉沉往两边移动,现出其后长长逶迤的青石阶。
青衣男子踏着石阶,缓步靠近。长须白衣随风飞舞,面庞清逸不染俗尘,仙风道骨,超然洒脱。
初见的一刻,秦宇诺忍不住一愣。
这青衣男子的气度,怎的有种熟稔感?在哪见过?
青衣男子走到近前,风度翩翩地对众人一作揖,秦宇诺急忙回礼,看一眼身边面容苍白的大鸭,也顾不得客套,径直说:“我夫君中了金蟾蛊的蛊毒,若无贵谷救治,恐怕难逃厄运。贵谷向来妙手仁心,大医精诚,恳请贵谷施以帮助!”
青衣男子略一敛眉,沉吟道:“金蟾蛊?”
秦宇诺忙不迭地点头。
青衣男子思索片刻,缓声说:“金蟾蛊以换人体貌着称,为蛊中绝品,西域所剩,已不过三五只。母蛊能出体外,子蛊只能被杀死在体内。金蟾蛊本身并无毒。”
秦宇诺愣住。
青衣男子又接着说:“但服金蟾蛊之人,决不能沾染西域所出的陌血散。陌血散与金蟾蛊同样珍贵,甚至有传言,陌血散早已失传。”
秦宇诺困惑地问:“为何不能沾染陌血散?”
青衣男子说:“服用子蛊者,子蛊被杀死后,尸体长存体内,原本无事,但被陌血散牵引,后期复活而分化,便能控制人的意识思维,将人变为活傀儡。并且这一变化,无踪无形,看不出任何变化。旁人皆以为,此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出自本意。”
众人无不后背发凉,面上变色。
倒是大鸭自己沉着,缓声问:“阁下的意思是,有人偷偷给我服用了陌血散,以至我体内被杀死的子蛊又复活和分化?”
青衣男子点头。
秦宇诺听着“复活和分化”这几个字眼,再想到大鸭毒发时,皮肤下那起起伏伏的虫团,就忍不住打激灵。
大鸭又问:“但依阁下所言,中了陌血散后,无踪无形,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为何我会有‘毒发’一事?”
这一问,秦宇诺也发现异常,急忙跟着问:“对啊,既然陌血散的作用,只是控制金蟾蛊,再进一步控制人的思维意识,为什么我夫君又会痛苦不堪?”
青衣男子说:“医书记载,经历生死类大冲撞,可能会扰动陌血散的药性,呈现中毒之证。”
生死类大冲撞!
大鸭可不就经历了生死类大冲撞?在长乐殿的爆裂中,差点被挫骨扬灰,命丧黄泉。
原来如此!
找到症结,秦宇诺立刻看见希望,双目灼灼发光,盯着青衣男子,脆声说:“阁下既然对夫君的病心知肚明,必然已有救治方法,恳请阁下施救!”
青衣男子淡淡点头,硬着秦宇诺祈盼的目光,诚恳地说:“陌血散之毒,为天下奇毒,其变异之后的毒,就更加刁钻奇特,纵使鄙谷被奉为医家至尊,也难掌握解法。好在家师辛苦专研半生,穷尽智慧悟性,终有进展。我等虽驽钝,家师也承诺,必会在有生之年,将其中精髓传于我等,以流传后世,救济世人。”
一席话听得秦宇诺一颗心仿佛颠簸于惊涛中,大起大落。听第一句话,秦宇诺的心“嗖”地沉到谷底,听第二句话,又“呼”地拔到云端。至于第三句话,那是未来时,是青衣男子本身的情怀,与秦宇诺没有太大关系。
但无关归无关,该赞美的还是要赞美的,大鸭一条命可就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秦宇诺红着眼,颤声说:“贵谷悲天悯人,胸怀苍生,古之先哲今之圣人,皆有所不及。阁下一定会继承谷主一身玄妙医术的!恳请谷主施救!”
青衣男子听了秦宇诺的话,不仅露出微笑,语调也软和几分,说:“多谢姑娘吉言。家师必会尽心施救,保这位公子无恙。”
秦宇诺的一颗心,在迅疾呼号的天风中腾跃飞舞,激动得恨不能扬天长笑长哭几声。
就听青衣男子温润地接了一句:“如果家师尚在的话。”
秦宇诺满腔的激动,被迎头一盆冰水扑得灰飞烟灭,晕头转向地问:“啥?”
青衣男子又重复一遍:“如果家师尚在的话,必会尽力施救,保这位公子无恙。”
秦宇诺瞪了一会儿眼,才理解过来青衣男子的话,脚下晃荡两下,惊恐地问:“什么叫‘家师尚在’?谷主仙逝了?”
青衣男子叹口气,面露无奈:“不知道。”
秦宇诺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青衣男子清朗的眸中,慢慢浮现出苦涩:“我们也不知道。家师自某天夜里失踪之后,任谷中人找遍大江南北,也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