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叁拾陆(2 / 2)
在稠人广众之中,感得的这种格格不入的孤独,倒比一个人在冷清的地方,感得的那种孤独,还更难受。
沈休扭头看看随从她来迎接沈相的府中的人看去,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在那里听沈相的交代,只有她一个人身体虽然立于阿爹根前,心思却同飞云逝电一般,在那里作无边无际的空想。
好容易沈相交代完了,一些人退去,跟随着自己的人便跟在沈相的身后说笑的说笑,谈天的谈天,个个都同春来的燕雀似的,在那里作乐,仿佛前几日边境城池沦陷的消息传入帝都时的愤怒与张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沈相是府中一干人群的天,只要他回来,就似蹋陷的天有人接手,并将天补好,底下的人,全无后顾之忧。只有她一个人锁了愁眉,舌根好像被千钧的巨石锤住的样子,兀的不作一声,一副愁容。
这样的想了一遍,沈休又觉得自家可怜起来,好像有万千哀怨,横亘在胸中,一口说不出来的样子。含了一双清泪,她的眼睛又看到沈相手里的转动的扳张上去。
她一口气呼了出来之后,便听的耳边阿爹的声音传来,自嘲自骂的说:
“这算是什么东西,岂不同……里的一样的乏味么?”
这样的说了一句,沈相便将笑意微扬,沈休看了许久,忽尔在某一瞬间就释怀了。
这一份是释怀就叫做,豁达,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假装不在乎不在意。
沈休看着那一份笑意,也不知不觉便微微儿的笑了起来。向四边一看,太阳已经打斜了,微黄色的光照在众人脸色,带着柔和。
“人生百岁,年少的时候,只有七八年的光景,也就是你这般光景,你可知,阿爹最是羡艳你啊。”见沈休在背后一声不吭的,沈相摸摸她的头,那有些许眼尾纹的眼中溢出笑,缓缓着开口道。
“当年我也是这般的年纪遇着你娘的……”忽尔,沈相说到一半,就不再开口了,沈相的心情低落下来,周遭的气息也随之一滞。
后来呢。
沈休也没敢问,众人更是不敢再吭一声。
似乎在阿爹的那个时代,有红楼最美的女子,有深巷最醇香的美酒,有西域进贡的最烈的好马,有着说书人口中最是动人的故事。有着与沈休这般时候不同的政局,有江湖,也有朝廷………
然而,在沈相那一代,终是太多人没有得到善终。
满门抄斩的斩,流放的流放。
升官的万人唾弃,被贬者不得收场。
阿爹曾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最对不起的,也就是你的母亲了。”
别人都言,阿爹余身未曾纳过妻妾,是为了母亲,沈休原来是不信的。后来,沈休在清明落雨的时节,见到阿爹在雨中,面朝着旧时被满门抄斩的苏家的府坻,沉重的磕够了三个响头,不发一言,静立了许久。莫名其妙的,在那个下雨的天里,沈休读懂了那一份隐忍,那一份沉寂。
苏家的事,阿爹是以没有忘却过,他总觉的是自己亏欠了苏家,亏欠了母亲。所以,阿爹便从小对他们兄妹格外的好。
好到………
好到江陵的时候,可以一把火烧了整个江宅………
江陵就是一场梦,很旧很旧的风在天上吹,把那些旧时的,不堪的记忆一帧帧的吹散。
萧柔至今回忆起那一段都在后悔,萧柔把沈休带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冲她说,“我思来想去,我不该听你的话的,我应该带你走,此生此世,不要再折回那个地方。”
是啊,相爷对他们两兄妹是真的很好啊,好的只留下了光鲜亮丽的,完美的和善的一面,将那些阴暗藏的好好的,不见一丝光芒。
所以才让少时的沈休有了假象,他爹是个好人,她要亲眼看到江家小姐走法定程序受到处罚。
哪怕沈休陷入了半晕迷,也要挣扎着起身,在梦中惊醒,冷淡的冲着守在一旁的萧柔看去,难得的用了一种接近命令,又似挣扎的灵魂中遏力的恳求的道,“我一定要去见她……”
再见一见她………
阿爹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就在他派人去灭口的时候,沈休就在漫天的大火中听着江宅传来的惊叫,呐喊声,哭的晕过去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