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谋者谋心(1 / 2)
京师局势变幻莫测。
杜巩这才发觉辅助自己多年的幕僚似乎并没有那般机敏聪慧,他特意将对方唤来,就程濂递来的书信进行探讨分析,可惜最终并无结果。
因此,他思索良久,倒觉得不如将这个有几分机敏的年轻人喊来,看他对此事是否独特见解。
如今言语一出,似乎确实与旁人大不相同。
杜巩不禁失笑道:
“虽则传国玉玺已无用处,可程首辅与十四皇子联手,内有皇城二十六卫据守,外有天津三卫,居庸关将士相互照应,可谓无人能敌。至于京师三大营,若未分裂,倒或可一敌。”
沈昭依旧摇头。
“将军之言过于片面。”
杜巩眉稍微挑,静待下文。
很多时候,言语是一种力量,可攻人心,可改局势,甚至可于两军交战之际扭转乾坤,即为谋士。谋事亦谋人心。而今,沈昭则为谋士,用言语来改变杜巩对时局的认知。
“将军以为,诸皇子争位,不论结果,谁之罪过最大?”
“罪过?”
杜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用“罪过”之词来形容此事。毕竟大周建国近百年,帝位传承之事,从未安稳平顺。既成惯例,何来罪过?
沈昭神色沉静,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冷意。
“历来皇子登基,本该由先帝指认,即便因事发突然,仓促难备,也该遵嫡长秩序,以此推之。大周始建至今,传承虽乱,却不可以此为由,肆意夺位。
以致今日各方拥兵攻占皇宫,围困京城。原是一家之子孙,一朝之臣民,本该亲密无间,互勉相助者,而今却是兵刃相见,彼此对立,何其可笑!慕容禛岂非首罪之人?”
“然大周继位,历来如此。”
“虽为惯例,却未必是善事。”
沈昭语气微沉。
“若每次继位,都需诸皇子兵戈相向,以此搏位,这大周岂不更乱?莫非欲令天下再历正始末年之风雨,以致朝野颓败,民不聊生,储君始觉帝位之不易?可纵使不易,也未必视若珍宝。”
“这是你的想法?”
“依卑职看来,这是众多将士的想法,也是大长公主的想法。”
“将士出征,唯遵上命。”
杜巩的神色稍冷,显然对沈昭所言略微恼火。本该争权夺利之际,却以情说事,岂不荒唐可笑?
“怎敢有违背之心?!”
“正是因将士们不敢有丝毫违背之意,所以才不得不与血亲同袍血刃相对。将军初衷是为争权,亦为报妻儿身亡之恨,又怎会忍心见他们落得个同袍相异之境地。想必大长公主亦不忍心事情至此。”
沈昭不为他的恼火多动,依旧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
杜巩转瞬明白过来,他沉思了片刻,而后凝眸看向沈昭,“你觉得大长公主果真会反对?”
“卑职再多问一句,在将军心里,大长公主是何许人也?”
杜巩闻言,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字眼。征战沙场的将军,手腕强硬的政客,既有铮铮铁骨,铁血丹心,又曾沉于谋算,殚精竭虑以保家国。纵使智计卓绝,野心勃勃,可最终还是退居西山别院,不理政事。
沈昭见对方迟迟不言语,便知他心中定有所感,当下就缓缓说道:
“还是那句话,以大长公主之心性,必不会参与夺嫡之争,可她仍命永嘉侯世子领兵,又笼络神机营军士。除去制止夺位之争外,卑职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而大长公主若真制止夺位,将军以为首辅大人可有胜算?”
她说的是程濂,而非慕容禛。
杜巩顿时明白过来。
慕容禛趁崇仁皇帝身死之际于皇宫起事,可说是夺嫡之争。既为慕容氏子孙,无可厚非。可程濂一外姓臣,手持莫须有的遗诏,以及似是而非的传国玉玺便欲令新帝,其意其举岂非谋逆?
更何况,崇仁皇帝缘何身死道消,旁人猜不透,与其同处太山的大长公主却未必不知晓实情,怎会放过程濂这等乱臣贼子?
程濂是罪魁祸首,即便真有夺嫡之争,大长公主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以她之铁血手腕,必会杀之而后快。
想这些年崇仁皇帝是恨极了她,一直欲从其手中夺权,巩固自身实力。可惜未等实现,却已身死。且看这许多年,众人皆盼望着她身死道消,与世长辞,以便一展宏图,可偏偏她活得这般长久,何人不惧其威严?
若她真有此意,纵使三大营分裂,却未必不会因她而联手对付程濂。
杜巩的眼神不禁往书案上的信件瞟过去,一时间竟有几分犹疑不决。此刻,前路可非程濂所言那般平坦。
如沈昭所言,他此行原是为争权,以保妻儿身死之仇。
可眼下情势有变,若大长公主制止夺位,诸皇子相争之事消弥,他便无从相助,更无从立拥护之功。而他若无法大权在握,事后别说报仇,只怕自身还会惹人记恨,必将遭受雷霆之怒。
彼时如何自处?
杜巩眼中的迟疑一闪而逝,沈昭没有错过半分,不禁细细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