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迫至此(2 / 2)
她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盛晟当下站在此处,确实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收到石氏的信之后,他推下了所有商号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明山县。
江晚不知是什么原因,在盛晟面前,隐隐觉得畏惧,不是敬畏的那种,而是自己做下了亏心事的那种。
盛晟眉头蹙着,满脸严肃地看着江晚,目光当真是在责备她般。
江晚硬着头唤了一声:“舅舅。”
盛晟确实一喝:“谁让你唤的舅舅!”
江晚肃然起敬:“见过二爷。”
盛晟神色古怪,似是纠结了一阵,才缓了缓语气:“是你说要回兰溪江氏的……”
“舅舅怎么知道的?”江晚下意识道。
盛晟目光一凛,江晚立刻改口:“二爷,怎么知道?”
盛晟心中沉重:“你先告诉我,为何是你主动要回江氏?你可知江氏是如何对你生母?又是如何对你的?”
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被江老夫人下令丢弃出府的,她的生母多半也是生下她后被迫死的……
盛晟见江晚流露出的黯然神伤,自不愿再责备下去,劝道:“凡事有你父母,还有我,如何轮到你去牺牲。”
“舅舅……”江晚抬起眼眸,伤感而坚毅,道:“我不想再由别人护在身后,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盛晟亦是执着,道:“若我拼尽所有,仍由你回去江氏,我绝对不起你的生母……”
“不用了……”江晚摇头道:“我爹娘为了我已经抛家舍业,我不想别人再为我拼尽所有了。”
盛晟徒然一阵苦笑:“你不信我……”
“我信你。”江晚平静道:“可是,是我想护住一个人,想护住我的爹娘和弟妹们。”
“你想护住谁?”盛晟疑惑地问:“那人和你爹娘与弟妹一样重要?”
江晚默了一下,微微颔首。
盛晟不解道:“你才多大?你想护住那个人又是谁?”
江晚为难道:“你不认识他的。”
盛晟涌起不耐,生气道:“那我总得知,他是何人,何德何能禁得起你牺牲。”
江晚心绪难过,不禁道:“我只能说我相信他,相信得太晚了。他从前吃了许多的苦,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我不忍心叫他再因我而受苦。”
盛晟气甚,心中亦有难填的遗憾,隐忍道:“从前,是我不能好好照顾你,可我不会看着你回去江氏。”
江晚蓦然道:“舅舅,你已经照顾我很多了。”
盛晟被这一声舅舅一窒,郑重道:“我说过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盛晟!”
“盛晟……”
石氏站在不远处的游廊,身侧领着一面惘然的江淑。
石氏这边叫来了盛晟,是想他来想办法的,却不是叫他来责难江晚的。
盛晟前来更是为了留住江晚,却没有想到石氏竟会低头妥协了。
“我已经亏欠江晚太多了。这三日,我收拾起江晚往日用的东西,才发现她从小到大用的东西,竟装不满半口箱子。这些年来,江晚就没过过半点好日子,说是我照顾她,不如说是她照顾着我这个家。她那些个弟妹,哪个不是她带大的。家中缺什么,都由她去林子打猎贴补回来的。”
“小姐从前拈花作诗,素手纤纤,调素琴,阅金经,过得是何等惬意舒适。你见过江晚的手吗?打猎磨的茧,手掌的皮都是糙的,冬天的时候还冻得裂口子。她也爱读书,却从不在我面前抱怨,回想起来,我连她几时学会写字的都忘了。”
“她是乐绝石绰之女,也是江宽茹之女,没有理由让她留在我身边,变成一个毫无见地的愚蠢村妇……”
“答应她回江氏,我知道我对不起小姐,可我不能再连累江晚了……”
盛晟自然知道江晚生长在乡野,过得粗糙而贫苦。他亦是艰难地花了一十三年的时间,才做稳了盛家商号的盛二爷。他想过竭尽可能地弥补江晚,却没有想到会来不及。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江擢蓉派了人过来接江晚。石氏已经哭成一个泪人,江猛也不愿亲自送养大的女儿出门,夫妻两人同时求盛晟相送女儿。
江淑对着长姐的离去一面茫然,江潮则是隐忍持重地和长姐承诺,今后必会担起家中的重任,不叫她失望。
江洋嚎啕大哭,江汝不明所以跟着哭。两个孩子都没出门,就叫江猛给拉了回去。
江晚在院中,朝着双亲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即带着青果儿,转身出了门。
出了石苑的门后,江擢蓉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他对盛晟很是客气,因他妻子罗氏娘家就和申城盛家做着生意,他们曾经也在商号中见过,知道对方是谁。
“有劳,盛二爷了。”江擢蓉朝盛晟拱了拱手。
“无妨。”盛晟回了礼。
盛晟忽然发现,自己能在这个场合中这般随意自如,因他在兰溪江氏眼中,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谁人知道,他多年来的满腔赤诚竟成了一厢情愿的报恩之举,是何等可叹和可笑。
在此事上,他于江晚只是个分外照顾她的长辈。
一个担了虚名的长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