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肩头(2 / 2)
她想杜四定是误会自己和姬缨了,反正早就是被她讨厌了的,也不差这一项罪名。再说,她现在早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有姬缨和姬无宴不会看低她,那么她在乎的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姬无宴随姬缨进入帐内,开始为他包扎伤口。
揭开之前那粗糙的包扎布条,发现那伤口模样极为怪异,不禁疑惑道:“哥哥,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不是说箭伤?怎么这么惨不忍睹?”
姬缨一怔,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微笑道:“还不是某人手脚不利索。”
姬无宴仍是不解,仔细看了看包扎伤口的布条,感觉有些眼熟,突然想起这和姜葵衣服的布料一样,便知是她为哥哥处理的伤口,也不禁笑了。
“她还真是越帮越忙……看来我得好好教她一下如何给人包扎了。”
“是啊,看起来强硬,其实胆子小的很,我让她拔箭,她差点就吓哭了。”
姬无宴看着哥哥难得的温柔,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缓缓收住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姬缨,道:“哥哥,听你的口气,你对她的感觉似乎不错。”
“嗯,不讨厌。”
姬无宴低头处理伤口,说:“你从来没对一个女人投入过这么多注意力,我想,你一定很在意她了。虽然很早就做过这样的猜测,可是直到昨天你肯回头救她,我才敢下这样的判断。”
姬缨盯着他,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谁让你是我哥哥,你遇到感情的问题,我自然是紧张的。”包扎完毕,姬无宴站起身,定定看着姬缨,“哥哥,小葵失忆后性情变了很多,现在的她还挺讨人喜欢的,你对她若有感觉就好好把握。”
姬缨沉默良久,声音轻若浮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宴,我这一生,是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了。”
姜葵后一世的番外:
一杯梨花酒,却许来世情。
碧玉杯中浮光摇动,饮下便是生死相隔,执杯的手极稳,执杯的人确已泪流满面,绝美的容颜如雨后梨花,柔弱中却含着几分决绝的从容。
“轩止,葵先行一步,愿来世再见。”仰首饮尽杯中凉酒,姜葵含泪而笑,遗憾亦是满足,虽不能相守到白头,但能与他同生共死也就够了。
“是我无能。葵葵,黄泉路上……且暂等一等我……”宣启帝泣不成声,她的死他难辞其咎,他太软弱,无力守住这大好的江山,若是早听她的,一切又怎会变成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是他无能啊!
“轩止……不必自责……嫁给你……葵无怨无悔……”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视线也渐渐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最后将他的样子深深记下,即使来世为人也不要忘记。
“葵葵……原谅我……”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葵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想要再看一眼他,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再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但,上天没有给她睁开眼睛的机会……
外面纷乱之声越来越近,宣启帝恍若未闻,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拂过那如柳弯眉,沾泪的羽睫,停留在白皙细致的脸颊,想起那年落花纷飞时,她的笑靥如花,不染忧愁,那笑容便印在了他的心底,再不能忘。
可自从入宫,他就极少再从她脸上见到那无忧无虑的笑容,他知道,她在为他忧心,为他烦愁,而他作为帝王却做不到让她安享荣华,他能做的也只有许下一生只爱她一人的承诺,也只能用心许诺永不背弃。
他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总想着将来有一天封了王,就去封地上当一辈子逍遥自在的亲王,白天钓鱼打猎,泛舟游湖,晚上呢,月白风清之下,与娇妻爱子为伴,那样的日子该是多么的悠游快活。谁又能想到父皇突然猝死,一场争位之乱过后,他竟然坐上了一国之君的宝座,身不由己却也无可奈何……
做个逍遥亲王,终究成了一场黄粱美梦。
面对咄咄逼人的九皇叔他只能唯唯诺诺,在百官面前失尽了帝王颜面,至于手握重兵的十六皇叔他更不敢得罪,而前朝受了气也只能借酒消愁,时常冷落了她。
是她极尽小心的维护着他帝王的尊严,是她激起了他重振君威的信心,是她让他鼓起了重整朝纲的勇气,可结果呢?
结果却因为他关键时刻的踌躇不定,犹豫不决,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让一切努力尽数化为乌有,终至如今一败涂地的地步,她却说她无怨无悔……
“葵葵……我换了药,来世若我还是这般无用,无法爱你护你,那么不见也罢……”
她自从嫁给他便从未有过一天安心的日子,他怎忍心再让她因他而死?不论如何,能活着总是好的,黄泉路上他一人独行就好。
此次十六皇叔率军逼宫,他已到了绝路,所幸十六皇叔并非心胸狭窄之人,更兼爱才之心,而姜家人才辈出,来日他若登基为帝必有重用,如此便不会为难她……
门被人一脚踹开,如血残阳将大殿内瞬间也染上了一层落寞的红,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踏了进来,稳稳停在宣启帝面前,阴影笼罩住了盘腿坐在地上的他,掌中剑泛着寒光,正映在宣启帝的脸上,他却只是眯了眯眼,并无半分退缩胆怯之意,来人微觉诧异的挑了挑眉,目光转向他怀中气息轻浅的女子,再一扫殿内,便看见了那破碎在地的碧玉杯,暗暗咬了咬牙,神情却是不变。
“轩止何德何能,竟劳十六皇叔亲自来要我的命。”宣启帝不无讥讽的说道,“不敢劳动十六皇叔,轩止这就自行了断。”
“怎么……”宣启帝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方才那柄就要刺入胸口的匕首竟已落入十六皇叔之手。
他想怎样?难道连让他有尊严的死去的权利都不给他吗?
“没有人要你的命。来人!给我带下去!”肃王陈廷威面无表情的将夺来的匕首随手扔开,但宣启帝脸上无所谓的决然表情却让他暗自一惊,剑指姜葵冷冷道:“你若自裁,她必死无疑。”
“她是姜家的人……”
“那又如何?”想要挟他,还嫩了些。
“十六皇叔,你又何必如此……”宣启帝面容惨淡,竟连死都不能吗?
“来人,带下去!”看到宣启帝面如死灰的表情,肃王放心了,为她,他就不忍去死。
是梦吗?
密谋败露,肃王兵临宫门,她饮下毒酒,这些都是梦吗?
望着顶上那熟悉的龙凤帷帐,葵恍惚了,若不是梦为何那般真实,为何她没有死去,为何身体没有半分不适,为何她还睡在皇榻上?可若是梦,为何她的身边没有他?
不!那不是梦!
“轩止……”葵慌了,也彻底清醒过来,她想不通饮下毒酒的自己为何还活着,那毒明明是她亲手所下啊!
她活着,那轩止呢?
一个宫侍小跑着进来,面无表情的说道:“娘娘,您总算是醒了!”
“你是谁?”瞪着这个陌生的宫侍,葵心里越发的慌乱,对如今的情形一无所知,更不知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奴才顾德福,肃王爷吩咐今后就由奴才来伺候娘娘。”
“肃王……”葵一时间感觉如入冰窖,七月天里竟感觉到彻骨的寒,“皇上呢?”
“奴才不知。”顾德福耷拉着眉眼答道。
“我要见皇上!”葵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即使面对死亡她也不曾这般心慌,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能慌,但又怎能不慌?他生死不知啊!
“夜深了,请娘娘歇息。”顾德福垂手立在床边,眼睛却紧盯着她,生怕她会有过激的举动,肃王留话娘娘一旦醒来速去回报,现在怕是快要赶来了吧!
葵迅速下床,赤脚便向殿门奔去,顾德福忙上前阻拦,不想却被一股大力推开,他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娘娘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慌忙指挥几名宫女去拦,均被葵闪过。
葵硬撑着一口气直奔到殿门口,殿门打开的一瞬间,两柄利剑闪着寒光横于眼前,而那满院顶盔掼甲的兵士让她这口气再也撑不下去,脚下一软,不得不用手紧抓住殿门才勉强没有软倒在地,再看到那顶着月色一步步走来的高大人影,脸色已是接近惨白。
她怕他,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从那一年亲眼见他如地狱修罗般杀人无数,喷洒的鲜血、染红的土地以及浓的让人发疯的血腥气,让恐惧就此深植于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以至于从那天开始,一点红色也会让她心头发慌。
此刻见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恐惧便愈来愈重,愈来愈重,压抑的令人窒息,仿佛又闻到刺鼻的血腥气。
他欲将她如何?死,她不怕,她只怕落在他手里,她会生不如死,毕竟是她挑起了他们叔侄之间的兵戎相见,只可惜最后功败垂成,胜者为王败者寇,他又怎会轻饶了他们?
轩止想必已是凶多吉少,留着她也许只为了要挟姜家对他惟命是从,毕竟她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女儿,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她怎能再拖累姜家!
死意已决,葵闭目,双手于殿门上一撑,借力将脖颈往剑锋上抹去,事发突然,守门士兵眼见不妙,慌忙缩剑已是不及,那如雪细肤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她摇晃着没有倒下,望着他惊愕的瞪大了眼大步向她跑来,惨白的面容上渐渐浮现一丝解脱的笑意。
葵以为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不想命运却再次和她开了个玩笑。
“……幸亏娘娘力弱,只割破了皮,并未伤及气管,虽失了不少血,但修养几日便无大碍了。”太医古从文始终低着头,不敢迎视葵愠怒含恨的眼神,在确定她无大碍之后,收拾好随身医箱,便向一旁阴沉着脸沉默不语的肃王行礼告退。
“古从文,没想到你竟会是他的人。”葵冷冷盯着古从文的背影悲愤说道。
这个轩止最相信的人竟也选择了背叛,那剧毒之药若不是他私下里换了,她如今怎会落入肃王之手?
“臣……”古从文脚下一顿,回首欲言又止,却在肃王冷厉眼神的瞪视下最终沉默着低头蹒跚而去了。
肃王大手一挥,殿内的宫侍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冷峻的面容之上聚着一股怒气,让他本就显得有些严酷的五官此时看起来更显阴郁。
“葵葵,你何必执意要死呢?”他压着怒意发出一声叹息。
那一声久不曾从他口中喊出的“葵葵”让葵心头一惊,不顾血衣狼狈,起身正坐,冷冷道:“本宫的闺名岂是王爷能叫的?王爷谋害亲侄,密谋篡位已久,今日弑君夺位,皇帝之位明日可得,但王爷可曾想过死后要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可曾想过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你?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就不怕来日被天下人所不耻、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