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牢笼(2 / 2)
半个月之后,再照镜子,尖削的锥子脸又变回从前的圆润。
这期间,苍昴再未出现过。
姜葵知道,他本来就因为她的失贞和她害萱妃小产的嫌疑而厌恶她,再加上萱妃那么一闹,更加会远离她。
她已经做好面对现状的心理准备,也开始适应没有他出现在身边的日子,可是偶尔想起过去的甜蜜,还是会心痛。
苍昴甚至下了旨令,由于她是待罪之身,不能离开长宴宫一步,其他人若要见她,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这样一来,姜葵算是和外界彻底隔绝。
第38章
这天,小昭兴冲冲跑进来,“娘娘,相爷来了。”
姜葵一怔,立刻欢快地奔出去,扑到来人怀里,“爹爹,你怎么会来?”
姜里看着清瘦许多的女儿,满脸疼惜,“这段时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为父一直很担心,得到皇上的恩准后,为父就马上来看你了。女儿,你受苦了。”
“爹爹,我好想你。”姜葵闷声说。
不得不说,这一刻是她这段时间来唯一一次感到的温暖的时刻。
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她的血脉里流淌着姜里的血,冥冥之中有股和他亲近的力量。
姜里慈爱地看着她,“陪我走走吧。”
“好。”
姜葵陪着姜里,在长宴宫的后花园随意游逛起来。
“女儿,为父今日来,有件重要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
“近期内,姜家恐怕要经历一场大难。”
姜葵怔忡,“怎么会……”
“皇上早就对我忌惮,我虽为一国之相,但基本没有什么实权,交好的同僚要么被皇上笼络,要么担了各种各样的罪名或贬或谪。曾经荣耀无比的姜田赵姬四大家族渐渐暗淡,唯独赵田两家尚可。我有一种预感,皇上一定会率先拿我们姜家开刀。”
姜葵脸上浮现一丝愧疚,“只怪女儿无能,不能蒙的圣眷,替姜家光耀门楣。”
“这不能怪你,皇上对我的不满,由来已久。”
姜葵迟疑道:“我听说皇上跟爹爹之间有心结,爹爹可否告诉我到底是何心结?”
姜里低叹一声,道:“这件事情,要从夕皇后说起。”
忆起陈年旧事,他娓娓道来――
“夕皇后和萱贵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幼年时父母双亡,她们二人都是田府上的奴婢。虽然她们地位低贱,可她们都拥有绝世之容,其中夕皇后为最美。在夕皇后还是女婢云夕的时候,便和姬缨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如果皇上没有出现,他们恐怕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了。”
“皇上喜欢上云夕,并且立她为后了,对吗?”
“那是在田老将军五十的寿宴上,皇上当时刚刚登基,亲自来到田府贺寿,对偶然看到的云夕一见钟情,不久后就要立她为妃。按理说,皇上想娶哪家的姑娘都不是难事,可偏偏这个云夕一心一意只爱姬缨一个人,皇上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终于逼得她乖乖就范,从此也和姬缨的梁子结下了。”
姜葵不解,“不过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这和爹爹有什么关系呢?”
“皇上先是立云夕为妃,当时大家只道皇上年轻爱玩,也没当回事,可后来皇上竟然要立她为后,顿时引来一众大臣的反对,为父当年也是反对的一份子。”
“皇上爱那女人,要立她为后是情理之中,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反对?”
“那夕皇后出身低贱,进宫之后却嚣张跋扈起来,使劲手段勾引皇上。皇上耽溺美色,常常借故不上早朝,却和那女人夜夜笙歌直至天明。这样的女人,怎么能为一国之后?为父联合其他大臣不断进谏,皇上均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地立她为后。为父只好想出一个法子,说这云夕是妖妃再世,要逆了赤雪国的大好乾坤,其他大臣纷纷符合,并且制造舆论,使得老百姓都议论纷纷,逼得皇上不但不能立后,还要废妃。”
“依皇上的性子,应该不会就这么任人摆布吧……”
“皇上那个时候毕竟年轻,要保住他的皇位,很多事情上不得不做出妥协。当时大臣们针对妖妃的处置提出很多建议,有的认为凌迟,有的说放火烧死,为父不想那女人丢了性命,便提议发配到边关做军妓。皇上一开始选择火刑,可是在最后关头,还是不忍心,将那女人救了出来。心灰意冷的他宣告天下废黜皇后,将其打入冷宫,不得任何人相见,包括他自己。大家见皇上妥协,也就同意饶了那女人一命。一年之后,那女人郁郁而终。”
姜葵默然,爹爹的提议,比杀了萱妃还要严厉,那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其大的侮辱啊!
虽然早就听小昭说过一些,可如今听到全部真相,心情格外沉重。
“爹爹,皇上心思阴沉,一定会记仇的。要我说,您还是主动辞官,离开京兆,走得远远的。在事情发生以前,结束掉一切。”
“你以为为父现在还能走的了吗?即便能走,为父也不会走。我们姜家自祖上为臣以来,世代贤明,恪守尽忠,没有做过任何有负皇恩之事。如果为父现在退缩,在别人眼里没罪也变得可疑,为父就要站在这里,让皇上看到我的忠诚。”
看着父亲倔强的神情,姜葵再也说不出规劝的话。
虽然父亲有些愚忠,可他是那样的勇敢。
“女儿,为父该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爹爹也要放宽心,事情说不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姜里点点头,欲说还休,转身离开。
阳光穿过云层,笼罩下一片暖意。
姜葵眯起眼,试图透过璀璨的光影,看清父亲挺直背脊离开的的背影。
姜里离开后的第三天,姜葵便被苍昴传唤。
姜葵心想,他大概是估摸着她身体好了,要重新审问她萱妃小产的事,以便治她的罪。
不过令她诧异的是,苏和竟然也在那里。
苍昴细细凝视她,她的小脸依旧消瘦,但是气色不错,不施脂粉的脸上,眉目分明,清新淡雅。因为是待罪之身,没有打扮的张扬艳丽,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穿着朴素蓝色长裙。
“皇上,您找我什么事?”姜葵问道。
“苏和,说给她听。”
“回禀葵妃娘娘,昨日在姜府地窖中搜出黄金万两,以及一封和天朔国来往的书信,经过查看,内容关乎赤雪国的军机密令。姜氏通敌叛国的证据俱在,罪名落实,处置当斩,灭九族。”苏和一字一句,声音婉转如玉,却在一瞬间决定了姜家三百口人的姓名。
姜葵闻言,如五雷轰顶。
“姜葵,你可听清?”苍昴眯眼望着她,问道。
姜葵拼命摇首,情绪激动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爹爹怎么可能叛国?!”
“葵妃娘娘,那封书信上的字迹,已经证实是姜里的字迹。”苏和一脸沉静地说。
“单凭一封书信就定我爹爹的罪名,这不公平!万一有人陷害呢,万一有人刻意模仿爹爹的字迹呢!”无法接受的姜葵,大声反驳苏和的话。
“你说的这些都是假设,而姜里犯罪的证据确凿;就像你说你没有陷害萱妃,可是的确在你的莲子饽饽中发现药物。”苍昴冷声说。
“不不不!这是阴谋,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姜葵顾不得自尊,“扑通”一声跪下,抱着苍昴的腿,苦苦哀求:“皇上,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害死萱妃的孩子,我爹爹也没有通敌叛国!你相信我!”
苍昴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碎,一时间心烦意乱,不愿再被她干扰自己的心绪,冷冷下令:“来人,送葵妃娘娘回宫,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她出长宴宫。”说吧,拂袖而去。
姜葵离开紫宸殿,整个人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
这时,恰好看到姬缨、田忌和赵殊自前方不远处走来,眼里倏忽而过一抹亮光。
她忙跑了过去,气喘吁吁地说:“姬缨大人!请留步!我有话跟你说!”
姬缨看到她,负手而立,清风拂袖,折挽流云。
姜葵定了定气息,小声说:“姬缨,想必你已经听说我爹爹的事情了,我求你救救我爹爹。”
姬缨定定看着她,良久,为难地摇摇头,道:“对于眼下的形况,我也是无能为力。”
姜葵急了,“你仔细想想,一定有办法的,我爹爹一生清廉,刚正不阿,你应该很清楚的,他绝对不可能做通敌叛国之事。”
“现在正是我国和天朔西元交战时期,在姜府发现书信和黄金,相爷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以说基本坐实。我们怎么求情,从何求情?”
“那万一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呢?”
“当然,不排除相爷被人陷害的可能。可即便那封书信是被人陷害,那些黄金怎么解释?那么多黄金,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藏匿于相府之内,恐怕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是……”
姜葵仍旧不死心地拉住他的衣袖,依然希望他能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
姬缨不耐地甩开她的手,“都说了我没有办法!”
姜葵一怔,缓缓松开他的衣袖。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助,鼻头陡然一酸。
姬缨看到她眼中蓄满的泪,在盈睫颤抖快要滴落,微微后悔。
不想让这张脸动摇自己的心绪,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赵殊紧跟其后。
田忌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你找他帮忙,还不如找我帮忙稳妥点。你可知道,要不是你爹爹,夕皇后最后怎么会那么悲惨?你又可知道,夕皇后和缨之间的关系?”
姜葵怔愣之际,田忌施施然走开。
追上姬缨之后,田忌对着他道:“你也真是的,萱妃小产的事还没个定论,干嘛迁怒于她啊!”
姬缨沉默,没有说话。
田忌眼睛滴溜溜一转,又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恨姜里?”
“我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做该做的事罢了。”
田忌还要再说什么,赵殊不满地对着他道:“皇上分明是铁了心地要灭姜氏,缨如果在这个时候帮相爷说话,不是摆明了和皇上的敌对立场吗。你对缨说这些话,是安的什么心啊!”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至于这么激动吗,真是够护主心切的,更何况姬缨也不是你的主……”
就在这时,苏和往这边走了过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停了下来。
田忌脸色一变,阴阳怪气地说:“苏狗,又来巴结主人了?”
苏和没有勃然大怒,甚至连小怒都没有,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冲姬缨和赵殊温和地笑笑,作了作揖,“姬将军,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