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者往事,中土消息(1 / 2)
神识即便涌入明黄色气丝中,依旧无法完全在六尘,六欲界游荡,杜林尝试数次,依旧无法成功。
日子一天天临近,圈舍中变得愈发沉默,姜云每日间都在忙碌画符,少有吃喝,没日没夜的忙碌中,便是模样都变得沧桑起来,即便偶有停歇,也是两个女孩跑到他的身边与他交谈。
已经被发现,继续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那老者与诸人商议一番后,索性让两个孩子自由活动。这些天,有两个孩子不时传出的笑声,即便是沉寂也不显得死气。
“这些年就没想过离开?两个孩子很可爱,可即便在怎么隐藏,也总有被人发现。”长久以来无法探查到种子的存在,那日心情苦闷,正巧送去肉食时,杜林对老者问。
“想过。”老者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多年前,为躲避战乱,我们躲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虽清苦一些,却也能自足,可自一次救了一个壮汉之后,这一切都变了。我们成了羊,吃的,喝的,都不在属于自己,哪怕是命,都不由自己说的算。那些年间,有无数人逃离,想要逃离,可终究……没人成功。我一直没有成亲,家中的老父在年幼时便已经死了,一直和老母亲相依为命,那些时日实在受不了了,便想要带着老母离去……”
老者目光迷离,显然陷入回忆,不需多问,只看老者此时的状况便知道一定不会成功,虽这些事儿略显啰嗦,可杜林还是决定听完,这……也是一场人生,且与书中记述不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人生。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夏晚,我和母亲悄悄离开人群,一直向北奔跑,不曾停歇,母亲累了,我就将她背在身上,一路磕磕绊绊,摔过跟头,也撞过树。母亲不止一次的哀求我‘儿啊,放下我,你自己走,不然谁都走不了的’,可是我怎么能抛弃了他?足足跑了一天一夜,我一直不敢停歇,一路上脚坏了,被树杈刺破了皮肉,胳膊上,脸上,尽是道道血痕,汗水一打,痛的难以忍耐。母亲为了保护我,用手遮住了我的脸,可这样一来我视线受阻,看不清什么东西,她的手,似我的脚一般,血肉模糊。
可我们不后悔,这个该死的地方等下去只有死,只有逃出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一直以为活着是一种煎熬,直到那几天才明白,原来活着那么幸福。跑了一天一夜,几乎水米未尽,我太累了,直到又走过一条小路,原以为可以逃出升天,想要休息一下,却在那路边,突然间有蛮族壮汉出现。”
“他说:‘羊是你的宿命,你跑不掉的。’之后便上前将我母亲抓了起来。母亲用牙咬住了他的手臂,让我先走,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胳膊上甚至被我母亲咬掉了一大块皮肉,可毫无反应。不怕你笑话,我当时真的要逃跑。”老者抬头见杜林听得入迷,也不气恼。
“若是我在那种情况会如何选择呢?死?或者逃亡?”老者的声音似让杜林坠入了那个场景,脑中不自觉的勾勒出了画面:“应该是……拼搏!人生中总要有一些需要奋不顾身的事儿,亲情显然就是,就像这老者说的一样,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所价值,为了家人,为了父母,我甘愿拼死。”
这些悲伤的故事一直压抑在心间,如今向人倾述一下,免得死后都觉得不安,老者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我想要逃跑,可没有气力,想要拼死,却也没有胆气。我曾亲眼见到他手撕虎豹,说出来也算是自食其果,当初母亲不顾父老劝阻救了他,他便一直在我家疗伤,每日间都是一副笑面,却不想一转眼便带着人囚禁所有人,母亲是罪人,我……也是罪人。”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那恶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那些行善的人被人反咬是否还能坚持到恶报到来的那一天?至少杜林觉得这老者若是一切所说为真,那人确实该死,不过这些也只是片面之词,这些年间他早已过了那种听信他人言语便将人定性善恶的年纪,只是叹息了一声也不好评价。
老者继续说:“许是母亲的鲜血,哀嚎刺激了我,我拼了一身的气力向他冲去,可是……没用啊。
就一脚,轻轻的一脚,甚至没有用什么力气,我便倒在地上,足足许久之后方才能够动弹一下。我听到了母亲的哀嚎,察觉到了他冷漠的眼光,想要起身,却起不来,我跪地求饶,求他放了我的母亲,哪怕是带着我一起回来,我甘愿赴死,可是……没用啊。”
老者的眼中有泪痕流下,那些男人围在一边,默不作声,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沉默,习惯了只有在离去时才能说出一两句话。两个女孩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想要向上爬,一只手伸的直直的,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泪花:“爷爷,爷爷不哭,只有人家才愿意哭,爷爷不准哭。”略高的女孩仰着笑脸。
“坏人,你是坏人,欺负爷爷,人家……人家再也不要你的吃的了。”略胖的女孩大眼睛闪烁着,带着委屈,不断用手捶打杜林。
“爷爷没事儿,不怪叔叔。”老者费力的将两个女孩抱起,在两个女孩的脸上蹭了一下,便再也坚持不住,将两人放下后,对杜林道了一声‘抱歉’后继续说:“那人将我和母亲带了回来,通过他与其它部落中人的交谈我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跟在我的后面,只有在满以为逃出升天之时,才会突然出现,那些之前逃离的人,也都似我一般,有着一样的经历。他们……喜欢见到那种绝望。”
杜林觉得那些人有些变态,这些喜欢折磨人的手段,喜欢在人生中充当死神的角色绝对该死。两个女孩被老者放下,虽不在咒骂杜林坏人,却也用异样的眼睛看着他,老者继续说:“他们将我和母亲绑在一起,给了我们上号的吃食,我虽心中疑惑,却也只想着死也不能当饿死的鬼,劝着母亲大吃大喝一顿,可那之后,这群畜生……这群畜生……在我的面前……面前啊,生生的将我的母亲下了水锅,分食了个精光。
我哭嚎,咒骂,嗓子哑了,在说不出任何的话,眼泪干了,在没有泪滴跌落,那群人哄笑之间,我眼见着母亲在沸水中还有气息,便被那些人一刀刀剔成了白骨,至今我都记得母亲临死前的那个眼神,不敢亡啊,不能忘啊!”
“那些人,就这么将我送回来了,村子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古怪,有人哀求我带他离去,有人对我拳打脚踢,可说实话,那些时日,没有什么感觉。后来我才知道,所有逃离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他们全部都被那群人似我母亲一般……吃了。”
“报恩?”杜林嗤笑了一下,觉得这种报恩的方式,畜生不如。
“可能是吧。”老者叹息一声,虽未回答,可心中多年思量,明显已经有了答案:“可我宁愿这是惩罚。”
“后来,就更简单了,那些老的,小的,都被他们叫了出去,而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回来。这些年间,我每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当年母亲的惨状,在那些老人死后,我渐渐成了他们的头领,许是许多人想要以此维系自己的生命,可是,阻止不了啊。人,一个个死去,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这些后人们,不应该遭受那等罪孽啊。既然生下来便要遭受那等罪孽,那就……死去!”
老者说的咬牙切齿,带着一丝狠厉,两个女孩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很快便又乖巧的抱紧老者大腿,杜林心中一凉,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番,虽圈舍昏暗,那些人又蓬头垢面,可骨架上依旧大概能够判断出模糊的年龄。这圈舍中除了两个女孩,恐怕没有任何一人的年龄低语十几岁。
果然似他猜测的一般,老者继续说:“那些同辈的,长辈的,还未死绝前,对我的话虽然深信,却还是不愿,直到他们都没了。这些孩子,承受了这些苦楚,明白了生活的绝望,也似我一样不希望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便是鱼肉,宁肯终结了他们的生命,也决不让他们遭受这一遭罪过。”
老者的阐述中,杜林悠悠叹息一声,看了看东北角落,虽命魂没有出窍,隐隐间却依旧能感到似有无数冤魂哭诉。老者的诉说中,姜云一直闭目画符,可说道不让那些孩子遭罪时,他的手臂一颤,一份符箓猛地闪烁一下,差点崩溃。他连忙静心平气,支架捏破手指,在空中连续几点,丝丝血气之后终于稳定了符箓,却也再不敢听老者讲述。
“直到……这两个孩子出现。”老者轻轻的揉了揉两个丫头的脑袋,两个拱了拱,露出一丝笑意。老者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说出为何单单这两个还是没有被毁掉,话锋一转说:“你问我有没有想过逃亡?”
杜林沉默点头,老者再次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我不知那人放我回来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带着他们送死?如之前一般在绝望中死去?还是遭受那种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不清楚,不过这些年,只要有人想要逃离,我都是一心一意的策划,出主意。最多一次,在几天年,我们还没有彻底被围在这圈舍中时,有几十人共同的选择离去,这些年来选择逃跑的人,没有七十也有五十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逃出去了,或如我一般,在欣喜中被人当头一棒,可惜,无论是逃出还是死了,终究没人能够回来通报一声。而自几十人共同逃离之后,我们便被关在这间圈舍中,终日不见太阳,便在没有逃离的机会了。”
老者说完,长出一口气,似真如他人讲述的一样,将心中的压抑倾诉之后,负担便轻了许多。杜林看向老者问:“那个人,叫什么?”
“弥屠。”
“弓尔弥,尸者屠。”老者咬牙说:“当年只是这天云部落中的一个小头目,至于现在如何,不清楚了,事儿已经过了三十几年,半辈子了。”他语气带着愤恨,愁然一叹,本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如今,却变成了这一副模样,除了叹息,似乎也仅剩下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