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性,焦涛(1 / 2)
宋黎入北关,杜江在府邸中默默等候,胡宇几次起身想要离去,都被他以眼神制止。
“不急,该来的终究会来,心浮气躁,只会乱了分寸,等。”
城中欢呼震天,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由远而近,渐渐的,便是城墙上一个多月间一直惨烈的厮杀哀嚎声都被压制下去。
“这些人,蠢货啊!”
胡宇怒骂一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气愤。
北关城安危依靠的是杜江十年如一日的镇守,兵士浴血的厮杀,用血肉换来的安定,此前十年大赵从未有过任何奖赏,便是粮草都是就地筹措。北关所处,地广人稀,气候苦寒,是大赵国民眼中的蛮夷之地,多年来依靠微薄的收成,才勉力的维持稳定。
此前十年虽艰苦,却也能坚持,可自方正前来后,北关建府,在北国大举扣关时,十年都未曾出过一次危机的粮道被人断绝。而这之后,大赵太子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北关中,这一切便是傻子都能想明白其中曲折,不是有意为之,谁信?北关外那茫茫群山便是天然的屏障,不说人马,便是飞鸟在隆冬之中想要渡过恐怕都要脱掉一层皮。
有仆人走入厅堂,为两人续上了茶水后,见气氛凝重,不敢多留,悄然退下。
府邸外,似整个北关都喧嚣起来,呼声震天,有一声又一声的‘万岁’‘千岁’声响不断回荡,由远而近,似一道声浪在空中盘绕。
“踏踏踏。”
大地震动,有急促的马蹄声响快速行至门前,一队骑骏马,披战甲,手持刀枪的兵士近前,先前一人面容俊俏,翻身下马间,身上的战甲哗啦啦作响,与府前交谈几句后,有一北关侍卫走进厅堂。
“侯爷,门外有人禀报,太子殿下即将到来。”
侍卫屈膝,躬身,行了一记军礼后跪立厅堂,杜江起身对胡宇说:“看你的样子,不用那么焦虑,天塌不下来。”
胡宇犹豫一下,反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急躁,手握在腰间刀柄上,一脸肃杀站在杜江身后,这一步间似乎表明了生死与共,哪怕是勤王刺驾也在所不惜,之后,两人并肩走到门前。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万岁!”
府门前,人山人海,有兵士长刀出鞘,组成了人墙,将人群阻隔在外,远远的一匹骏马缓缓而来,街道两侧北关臣民跪立一地,大声呼唤,目光中尽是活下去的希望。
北关三十一年,自先帝驾崩之后就一直没有皇族踏足,如此危机时刻宋黎前来,显然大赵并没有忘记北关,朝堂没有忘记北关,陛下同样也没有忘记北关!十死无生的绝境,宋黎带来了活下去的粮草,兵马,希望,这一声万岁虽然逾越,却叫的他们心甘情愿。
“杜侯!”
远远的,宋黎见杜江站立门前,翻身下马后,几个大步走到门前对他躬身一礼,似晚辈对长辈的拜见。
“殿下,不可……”
身后,有尖细的太监慌忙想要阻拦,被宋黎一个冰冷的眼神看的身子一抖。
“怎么能担得起殿下大礼。”
胡宇早就站到一边,杜江身子一侧,躲过了宋黎的礼节之后,一步走到他的身边,面色一正,便要跪下行礼。
“杜侯不可行此大礼,来时父皇便曾言明,侯爷是我大赵擎天玉柱,掌管北关期间,让咱们大赵免受北国兵祸,功大于社稷,我若是受了这一礼,会受到天下臣民的指责的,侯爷切莫害我。”
他向前一步,双手架在杜江身前,虚托一下,杜江顺势而起。
杜江看了宋黎一眼,十年不见,他早已脱去了一身稚气,容貌与壮年时期的赵皇又九成相似,只是不具备那种侠义之气。言行举止间虽极力模仿,终究是少了那种老谋深算,略显肤浅,便如刚刚一般。
“殿下此来,本当十里相迎,可惜现在这里战事紧张,脱不开身,还请殿下恕罪。”杜江抱拳,心中叹息一声,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过,逃不掉,虽心中明了来者不善,可这些不也正是这半年来自己一直想要的么?
两人在门前又交谈几句,杜江手一伸,做出礼让带路的手势,宋黎笑了笑,也不回话,脚下纹丝不动,杜江微微皱眉,很快便是一笑,站在原地,再不说话。
“该死!”
“进城当日,还没有彻底的站稳脚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来一个下马威?”
人站在门后,胡宇面色冷峻,血腥的双眼在宋黎身上不断打转,手在刀柄上卧了一次又一次,可最终叹息一声,终究没有走出。
未经通报商议,宋黎突然带兵前来,本就犯了大忌,杜江在门前迎候虽有失君臣之礼,若只是军伍交流却也正常,毕竟宋黎此来中军大旗挂的是帅字旗号,身份自然是一军统帅,虽有皇子身份加持,也要遵守军中的规矩,现在站在门前,将杜江晾在一旁,其中的意义就有待探讨了。
围在两侧的北关臣民不知胡宇想法,山崩海啸之声不断蔓延,便是北国大帐之中也能隐隐听到阵阵呼喊。
“千岁?”
北皇轻喃一声,大帐两侧各有五个部落首领端坐,具是披甲带刀,一身肃杀气息,门前有一青年模样的男子跪立,蓬头垢面,身上满是鲜血。
“听到了么?”
“千岁!”
他起身,目视左右,目露凶意,身上似有巨大的气场传出,让人不敢直视:“你们畏战不前,可这个时候,大赵的太子……来了!”
“拓跋!”
他大喝一声,门前左侧,一个壮汉身子略微颤抖一下,猛然起身!
“今日,当归你攻城,那北关中这些时日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人困马乏,已经到了极限,可你们呢?怎么做的?畏战不前,甚至不如几日之前无法攻上城墙,怎么?怕了?你们是天狼一般的子孙,不应该像那些南人一般懦弱怕死,即便是死,也应该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这世界还有什么是比苦寒和饥饿更可怕的事儿么?此一战,举国之力,当是我草原入主中原的时机,而你们,畏战不前!该死!”
北荒冷哼一声,大帐中,拓跋和你跪立的青年身子距离抖动一下,其余人将头低下,不敢言语,北皇又说:“还是说你们有了异心,想要此战过后令立大汗?!”
声音严厉,拓跋脸上有豆大的汗珠滴落,刚要开口,北皇一步行至那青年身前,手中大刀一举,‘嗤’的一声猛然挥下。
“噗!”
鲜血喷涌,人头翻滚,他用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又走到拓跋身前:“我给你一天时间修整,后日,若是后日这个时辰,依然无法攻入北关,你,必死!”
声音冰冷,面目阴沉,配上依旧滚烫的热血,如九幽地狱传来的历喝,拓跋抬头,目露凶光:“大汗放心,此次,必攻入北关,活捉赵国皇子!若不成,我宁愿死在沙场上!”
……
宋黎似享受这呼声一般,站在门前等候,杜江退后一步,始终无法静心,声音扰人,让他恨不得捂住耳朵,只是那样一来,倒是显得对宋黎不敬。
人群疯狂,甚至有些失控的趋势,好在那些兵士把守严密,刀枪威慑下,虽人群越聚越多,却也没人敢真正的向前,只是在拥挤之间,少不得传出一两声对周边人的咒骂。
胡宇有些吃味,北关十年间,大胜无数,可却从没见过如此疯狂的城民,甚至在人群间,他看到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往日交谈中对于京都,对于赵皇不怎么恭维,可如今呼喊下嗓子甚至都变了音调,尽情呼喊间,似要将内心曾经的埋怨掩埋,以此掩饰当年的言语。看着看着,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北关十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绝望,几日生死一线间,那个给了他们希望的人,便成了心中的英雄,而一个英雄的形成,往往需要踏着其他人的肩膀向前,此时,杜江便成了那个必然被人抛弃,踏在脚下的人。
愚昧,是市井小民的另一名字,他们没有高瞻远瞩的眼观,看透未来的命运,谁在绝望中给了生的希望,便会义无反顾的拥戴,哪怕曾经做过无数让自己不喜的事儿。记忆是永恒的,可随着那一份拥戴和虔诚产生,会自觉的弥补漏洞,直至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似如今的宋黎,如今的大赵。那些有恩的,曾以为会铭记一辈子的情,随着信念的崩坍,会有无数的借口完美解释其中黑暗,似现在的杜江,哪怕他曾经守卫北关十年,似钉子一般牢牢的立在这里,可现在,他成了那个被人心所抛弃的人。
“踏踏踏……”
马蹄声中,道路的尽头有一队人影浮现,方正满面春风走在人群正前,不断向人群挥手致意,片刻后,出现在杜江身前。
“殿下。”
他春风得意,和宋黎行了一礼之后,笑着看向杜江:“一月不见,侯爷有些清瘦了,可是近几日超劳过度?若是如此,这些时日倒是要好生休息一下了。”
“多谢大人关心。”
话中有话,杜江也听清了其中意味,这本就是他的选择,只是没想到宋黎,方正如此急不可耐,便是一天都等不及了,似是想要弄成一个既定的事实,以悠悠众口堵住他后退的路,可军中的事儿,哪能这样简单?和闹着玩一样。
心中骂了一声两人棒槌,看向兵士时,有几个曾经的部下默默的低下了头,他想了想说:“监军大人重新获得了自由,自然是好的,此事儿过后,恐怕能位列朝纲,只是殿下远来,想来也已经有些乏备,北关中以后一切还需要殿下做主,进去歇息片刻?”
这些话,他也不避讳,当这宋黎的面说出之后,方正的面色略显难看,几次想要打断,都在宋黎示意下忍了下去。
说着话,杜江示意宋黎进入,宋黎迈步间,方正面色阴沉,刚刚的春风得意似被杜江几句话掀去,只剩下这些天中受到的屈辱。
“侯爷,慢着。”
他挥挥手,有一兵士上前,在其耳边耳语几句之后,那兵士快速退下,杜江回头,疑惑的看了眼宋黎之后挑了挑眉头,倒是宋黎,脚步已经迈出,却瞬间停顿哪里,满是笑意的脸上瞬间转变,刚要出口说话,又听到此时在他耳中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