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反哺(1 / 2)
生活在大都市里,对于季节的感知首先是在日历上,然后才是感官上的,对于季节变化的反应总是迟钝的慢半拍的。
在樱桃成熟的季节,伍艳丽带着儿子住进养殖场,生活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看日出日落,观潮涨潮落,树叶由绿转黄,北风起,雪花飘......季节的每一次细微变化,都给她带来不一般的感受。
不知不觉间,冰雪消融,强劲的南风推动者海浪,撞击着海岸,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沉寂了一冬的海湾又将热闹起来。办公楼前的松树林最先苏醒过来,暗绿色的松针变得青翠醒目,绿波荡漾。
无风晴朗的日子里,伍艳丽会抱着闻天走进松树林,让他去触摸松针松果,闻一闻浓烈的松香味,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
每一次都会在那块椭圆形的礁石前停留一会儿,让闻天去摸摸刻在上面的三个大字,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儿子说:“你爸爸写的字多好啊!”
闻天“啊啊”地答应着。闻天至今仍然只会叫“爸”,怎么教都发不出“妈妈”的音来。这有什么关系?医生早已断言,闻天舌头不灵巧,终生不会说话,能叫“爸......爸”已经是个奇迹。
闻天的心是灵的,或许他能感应到妈妈对这三个字的喜爱,对这片松树林的偏爱。妈妈抱着他站在松树林边缘的山崖上,脸上的表情是生动的活泛的,不再愁苦哀怨。
他能感受到妈妈每次来到这里,心中都会涌出点滴的快乐。每到这个时刻,他都会忍不住摸摸妈妈的脸,他觉得此时的妈妈是最美最幸福的。
“让我亲亲你吧......我这是第一次。”当时好像是这么说的。伍艳丽扬起一张红润细腻的脸,亲亲闻天的脸颊。闻天的脸上痒痒的,“咯咯”地笑着躲闪着。
伍艳丽也轻声笑起来。再说这句话之前,她给柳晓楠偷偷织过一条围脖,可从来没见过他围在脖子上。在柳晓楠上大学时,偷偷给他织过一件毛衣,可以断定他也同样没有穿过。
因为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里,柳晓楠把这两件东西同时围在脖子上穿在身上,如同新织的一样。
那是第一场强劲的寒流袭来时,人家一家四口照例来到海湾度周末。车子停在办公楼前,她走出去迎接,一眼看见柳晓楠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毛绒绒的白围脖。
尽管过去了十年多,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条围脖出自她的手。她惊讶地躲闪着目光,生怕孟想想看出她的不自然来,心里砰砰地跳动。
孟想想带着两个孩子依旧先去看望闻天,给闻天带来好吃的好玩的,跟闻天玩上一会儿。好在柳晓楠没有跟着进屋,即便这样,她陪在孟想想的身边,心里依然很忐忑,害怕孟想想提起围脖来。
孟想想偏偏提起来,她对她说:“你给晓楠织的那件毛衣,那个花样我怎么也学不来。”
她难为情地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孟想想拉着她坐在她的床上,姐妹间无话不谈地解释说:“今天我让他把毛衣也穿在身上了,那是你们青春的记忆,不能老是压在箱子底。”
到底是有文化有涵养的人,不说友情不说爱情,只说是青春的记忆,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看来,人家什么都知道了,说得那么顺耳那么贴心却又不完全点透。
孟想想说得越是自然,她越是感到难堪,当时觉得自己特别的渺小和可怜。如果不是孟想想又跟了一句“你看,我们全家都穿你织的毛衣。”她会无地自容。
的确如此。当天气刚刚转凉的时候,她利用空闲和晚上的时间,开始着手给其宇其梦两个孩子织毛衣。
那两个孩子特别懂事,每次来海湾都跟闻天一起玩,丝毫不嫌弃闻天,让闻天也能拥有两个小伙伴。她喜欢那两个孩子,能做的也仅仅是给两个孩子织件毛衣。
当她把一件白色的毛衣套在其宇的身上,把一件粉红色毛衣套在其梦的身上,让两个孩子试穿毛衣时,孟想想夸赞她的编制手艺真好,并表示想跟她学学。
孟想想把她当姐妹,又是在读研究生,还要照顾男人和两个孩子,不像她是闲人一个,哪有闲暇的时间织毛衣。因此,她给孟想想也织了一件毛衣。
他们一家人,在同一天都穿上她织的毛衣,只能说明孟想想处事得体得当,不让人难堪别扭、下不来台。从那天开始,她才真正把孟想想当姐妹。
孟想想不会织花样繁杂的毛衣,她给起了一个头,手把手教她编织的方法。
当柳晓楠换下她织的那件灰色鸡心领毛衣,换上孟想想织的蓝色开领毛衣,她觉得那件毛衣上面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哪怕是少得可怜的一部分,也足以慰藉她那颗孤苦的心。
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特别寒冷,可她看到了柳晓楠保存了十年多的心意,对她而言又是一个特别暖和的冬天。
纺织厂里几个要好的姐妹,曾先后地来养殖场看过她,诉说着下岗后的不易与艰难。看到柳晓楠对她如此安排,都为她感到高兴。
春节回家过年的那几天,父母和弟弟弟媳把她当成座上宾。柳晓楠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年货,她也能拿得出钱来孝敬父母,给弟弟弟媳买新衣服。
父母说她气色好了很多,弟弟说大哥哥是个讲情义的人,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在养殖场好好干吧。
春节后,王艾青王姐也来看过她,坐着柳晓楠的车子来的,陪了她一整天。她责怪王姐才来看她,王姐说不来看你也知道你的所有情况。临走时,王姐让她安心住在养殖场,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以后的事儿不敢奢望,她只珍惜眼前。当她听到那个女记者宋鸽高声呼喊着柳晓楠时,她假装没有听见,没有去理会。
三天两头往养殖场跑,哪有那么多的正事?不叫学长直呼名字,好像有多熟似的,还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哪。
闻天听到有人喊他的“爸爸”,代替妈妈“啊啊”地高声答应着。闻天暴露了行踪,伍艳丽只能抱着儿子走出松树林,对在办公楼前徘徊的宋鸽说:“我们老板不在养殖场。”
宋鸽问:“伍姐姐,你知道晓楠去哪儿了?”
晓楠是你叫的?伍艳丽说:“人家是老板,想去哪儿怎么会告诉我。”
伍艳丽知道柳晓楠去哪儿了,她偏不说。宋鸽年轻奔放有气质,总是黏着柳晓楠可不好,好像孟想想还蒙在鼓里。
在这件事上,她觉得她跟孟想想是一个战壕的,她得替孟想想守住阵地。
宋鸽开着车走了,伍艳丽暗自高兴。她并不知道,宋鸽有柳晓楠手机的电话号码,打一个电话便知道他去了哪里。
柳晓楠在柳子街的后山坡上。
春节的时候,柳晓楠被一件事情气坏了。四哥暗自惦念的那个寡妇,改嫁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因为各自的孩子偏了向了时常争吵。孩子已经长大,花钱的地方多了,过不下去了,年前离了婚。
寡妇通过熟人打探四哥的意思,还嫌不嫌弃她们娘仨,不图大富大贵,只图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四哥表示不嫌弃,四哥的父母已经年迈,不管事了,可四哥的兄弟姐妹们仍是不同意。打的那点小九九谁都明白,四哥娶了寡妇,便没人给他们免费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