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飞沙走石》之六五垄地(2 / 2)
沙柳心疼得暗地里直流泪,一听沙万里要出去租房子,她坚决不同意:“租什么房子?你又要买粮买草又要添置锅碗瓢盆杂七杂八的。再说,你做一个人的饭,炕也烧不热,屋里还不得跟冰窖子一样。不如先住在我家,等有了弟妹和孩子的消息再说。”
沙万里说:“我哪能在你家白吃白住。”
沙柳说:“谁让你白吃白住了?你得给我干活。家里那两头牛得有人饲养吧?铡草放牛清理牛圈,哪一样是女人干的活?你走后我建了两个暖棚,那都是花钱雇人干的。你没干过你不知道,暖棚里的活忙起来一点不比秋收差,光靠我一个人就是累死也干不过来。我打算给你一个暖棚,我出技术你出力,挣多挣少都对半分,怎么样?”
沙万里挠着头说:“长期住在你家里,总是不大方便。”
沙柳笑着问:“在沙里屯时干什么都方便,都是过来人了反倒不方便了?”
沙万里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他害怕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热乎气没有人的走动声响,面对着四周冰冷的墙壁和凝固不动的空气,他找不到家的感觉。
在沙里屯的最后一年里,每次放羊回来走进村口,面对死气沉沉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叫的沙里屯,他都要想方设法搞出一点动静给自己听:大声吆喝着羊群,挥舞着鞭子甩出几声炸响。
回到家里不论干什么,首先是把电视打开,这样就能看见人的影子听到人在说话。长时期的寂静,有时会变得十分恐怖。
沙万里安心地在沙柳家住了下来。寻找石秀秀和沙洲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不能寻得到也是个未知数,想多了也没用,只能耐心地等待警方的消息。
节气已到了三九天,并不像沙里屯那样能冻掉人的耳朵,冬不冷夏不热,这里的气候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他让沙柳留意打听有没有人卖房子,他看中了这片土地,只要你勤快肯干,就不会让你白忙活。不管以后找没找到石秀秀和沙洲,他都决定死不会再挪窝了。
每天忙忙碌碌,暖棚里有活跟着沙柳干活,没活出去放牛,熟悉这里的人和环境,心里暗自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晚上也不闲着,庄海做完了作业,总要缠着沙万里给他讲故事。庄海随他的爸爸,性子偏软,沙万里给他讲大漠里的狼,讲惊心动魄的战争故事,庄海过足了瘾才肯睡。放了寒假后,干脆提出跟沙万里一起睡。
当时,三个人正坐在炕上看电视,这个要求一提出来,沙万里和沙柳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随即都痛快地答应了。沙柳在炕头铺下沙万里的被褥,在旁边铺下庄海的被褥。
庄海高兴地钻进被窝里,跟沙万里打闹了一番,闹够了对坐在一旁的沙柳说:“妈,你也过来睡,多热闹。”
两个人又是一愣,沙柳笑着对庄海说:“你舅舅不让妈妈过来睡。”
庄海一听转身问沙万里:“舅舅,这是我家,你为什么不让我妈妈过来睡?”
沙柳忍住笑跟着说:“就是啊,你舅舅他凭什么?你好好问问。”
庄海很认真地问沙万里:“舅舅,你是不是也怕我妈妈掐你?我爸最怕我妈在被窝里掐他了。”
童言无忌,沙柳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笑着趴在了儿子的身上。
沙万里知道沙柳的眼泪不是笑出来的,那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心酸,他清楚沙柳需要什么,也清楚庄海需要什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缺失了太多也需要弥补需要慰籍?
同一屋檐下住着,一同劳作一口锅里吃饭,避免不了挨着碰着四目相对,心里头都忽地紧张了一阵热乎了一阵,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
心里的界限并不是十分的明显,在沙里屯被风沙掩埋的种子悄然地萌芽,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温度湿度破土生长。
沙万里直了直腰,颇为平静自然地对沙柳说:“过来睡吧,让孩子高兴高兴。”
庄海兴奋得很晚才睡,一边坐着妈妈一边坐着舅舅,同样的关爱让他有了健全的安全感。
灯熄了,黑白电视闪动着忽明忽暗的光。沙万里和沙柳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隔着孩子你瞅着我我瞅着你,一股强烈的气息与讯号,在火炕的烘烤下,如一堆干柴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春节前,暖棚里的蔬菜开始陆续地上市,沙万里和沙柳又忙活开了,有集赶集,或是直接送到城里去卖。这天,有个菜贩子预定了几百斤的韭菜,两个人提前到暖棚里割韭菜。
正忙着,二懒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身的酒气,钻进暖棚参观似的四下踅摸,酸不溜几地说:“这小日子过得挺红火的,不是两口子胜似两口子。”
正在捆韭菜的沙柳头都没抬:“会说人话就说几句,不会说人话闭上你那臭嘴。”
二懒汉嘴一撇反驳说:“怎么不是人话?我都调查清楚了。刚才我在卖店里喝酒,遇见你们家庄海,我问他晚上和谁睡在一起。他说和舅舅妈妈睡在一起。我问他你是睡在中间还是睡在一边?他说睡在中间。我又问他早上起来就没有睡在一边的时候?你们猜他怎么说?他说他也觉得奇怪,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睡在中间,早上一醒经常发现自己睡在你俩的旁边。小孩子能说谎吗?”
沙柳哭笑不得挖苦道:“你可真有出息,跟小孩子玩起心眼来。”
二懒汉满不在乎地说:“怪不得平时我那么讨好你,你都爱答不理的。”
沙万里放下手中的韭菜镰,走过来重重一拍二懒汉的肩膀,二懒汉被拍的身子一歪。
沙万里笑着说:“二哥,我们睡没睡在一起都没你什么事,你也甭惦记着什么。”顺手拿起两把韭菜,放在二懒汉的手里说:“我们不像你那么清闲自在会享福,没有闲工夫陪你唠嗑,你还是去喝酒吧。”
二懒汉拿着韭菜识趣地走出暖棚,随后又贼头贼脑地探进头说:“什么堂姐堂弟,我早就看出来,你俩原先就是相好的。”
沙柳抓起一块土疙瘩打过去,笑骂着:“滚蛋。”
沙万里蹲下继续割韭菜,感慨地说:“二懒汉这号人,幸亏生在这水土好的地方,懒点也能凑合着活。要是生在沙里屯,不得饿死也得冻死。”
沙柳笑道:“该想个办法让庄海单独睡了。”
沙万里走过来和沙柳一起捆韭菜,他说:“你没看出庄海还挺依赖我的?别让庄海再伤心了,等他大大再说。”
沙柳放下手里的活,看着沙万里说:“要是以后你找到石秀秀和沙洲怎么办?结果还不都一样。”
她把心里一直纠结的事,借机抛给沙万里。虽然生活在一起,之间的关系却是模糊不清的,从沙里屯到五垄地,绕了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结果还是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沙万里一时沉默着,这是一个不容忽视也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他不可能放弃寻找石秀秀和沙洲,找到找不到,石秀秀都在他的心里占据着一定的位置,他无法给沙柳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能埋头干活。
沙柳轻推了沙万里一把:“得了,别愁眉苦脸的,好像是我故意逼你似的。有你在我身边,我快活一天是一天,不去想那些没用的。大不了我以后嫁给二懒汉。”
沙万里抬起头说:“亏你想得出来,你嫁给二懒汉,是你养着他还是他养着你?”
“有一天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身边总得有个男人吧。”
“那也不能嫁给二懒汉。”
“二懒汉怎么了?长得多带劲,光搂着睡觉都舒坦,不就是懒点穷点吗?我养着他。难道你还想占着两个女人?”
沙万里把手中的韭菜往沙柳的怀里一扔,站起来说:“你这是成心来气我,你爱嫁谁嫁谁,我还不管了。”
沙柳乐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春节一过是春分,天气转暖冰雪融化,柳树枝头泛出一片浅黄。沙万里进城卖菜回来,沙柳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村东头看房子。
村东头有四间才盖了两年的新瓦房,里外罩面,东侧是通往城里的公路,房子的前后是这户人家名下的二十亩平整的土地,无遮无挡出行方便。
关键是这户人家把户口迁到了城里,谁买了他家的房子,谁就可以得到无偿转让的二十亩土地的所有权,所以房价要得特别高。五垄地人不缺土地,一听房子要价五万都直摇头。
沙万里却是想把房子和土地都拿到手,诚心诚意地跟人家谈来谈去,最终以四万五千元成交。他手里只有三万,沙柳给凑了一万五,他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房产证,以及一份为期七十年的土地承包合同。
遥远的梦想,机缘巧合地成为现实,沙万里像一头野生动物,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
化冻返浆的土地湿润而松软,脚踩上去喧呼呼的,一股新鲜的暖暖的气息自脚底涌遍全身。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荒漠,没有漫天的风沙,种下的种子不会颗粒无收,流下的汗水不会演变成绝望。
七十年的使用权,意味着自己的子孙也将拥有这块土地,这是自己留给子孙后代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他醉酒般地在地里走了一圈回到院子里,仔细察看了水井猪圈鸡圈甚至是茅房,总觉得这个院子里还缺点什么。
清扫完灰尘的沙柳从屋里走出来,见沙万里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就问他:“发什么呆?”
沙万里说:“这房前屋后空荡荡的,是不是缺点什么?”
“缺树呗。我看你是乐懵了,这家人盖好了房子就没怎么住过,还没来得及栽树。”
“还是你懂我的心思,是缺树。我要在院子里栽上樱桃杏树桃树枣树,从春到秋都能吃上果子;院子外面栽上杨树柳树,到处都有树荫和鸟叫。”
“果树苗可以到集市上去买,杨树柳树不用栽,剪一截粗一点的树枝,直接插到土里就能成活。”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这里是沙里屯啊,栽活一棵树比养活一个孩子都难。”
“可惜办不到,我真想回沙里屯,把那棵老核桃树给移栽过来。”
看着踌躇满志孩子般兴奋的沙万里,沙柳陪着笑心却揪在一起,皱皱巴巴的。她知道,不是两口子胜似两口子的日子快要结束了,丢了魂似的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干。吃了晚饭也不想下地,直接躺在了炕上。
沙万里收拾了桌子刷了碗,接着喂猪喂牛,忙活完了很长时间没有回屋,人不知去了哪里。
沙柳有些不放心出门去找,院子里没有找到,猜想沙万里可能是回到他自己的家里。摸黑来到村东头,沙万里的家果然亮着灯。
走进院子,站在门外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堂屋的北墙摆着供桌,立着祖宗的牌位,两只红蜡烛跳动着暗红的火苗,香炉里三炷香飘忽着缕缕青烟。
沙万里长跪在地焚烧纸钱,纸钱燃尽的黑灰伴随着低沉暗哑的哭诉,如阵阵冷风袭来:“爹、娘、列祖列宗,你们在天有灵,也搬到这里来吧......”
这是压抑许久才得以释放的恸哭,粗犷而悲凉。心中的伤痛面对着神灵诉说,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吧。
沙柳静静地立在院子里的黑影中,她仿佛看见荒漠里的一只孤狼仰天嗥叫,把无尽的哀鸣抛向夜空。她含着泪俏俏地离开了。
临近半夜,沙万里才回到沙柳家。外屋的炕头上只铺着他自己的被褥,沙柳和庄海已经在里屋躺下。沙万里隐约地猜到了沙柳的用意,坐在炕沿上默默地垂着头。
许久,沙柳在里屋小声说:“选个好日子搬走吧。”
“也不用选日子,就明天吧。”沙万里小声地答。
他怕日子拖延得久了,自己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家门。
第二天早晨,沙柳送庄海上学,顺便买了两条红鲤鱼回来,带上两盒火柴一捆粉条,陪着沙万里来到新家。
按当地的民俗,搬新家必须燎锅底,第一顿饭少不了这三样东西,寓意着年年有余红红火火日子长久。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沙柳早有心理准备倒很平静。
沙万里只随身带着那个帆布旅行包,里面大多是石秀秀和沙洲的衣物,还有一个镶满了相片的老相框,沙柳帮着沙万里一件件地整理出来。
在包的底部,她看见一条黑布头巾,鼓鼓囊囊地包着什么东西。她拿出来问沙万里:“在这里用不着围头巾,里面包着什么?”
沙万里想要夺下已经晚了,沙柳解开围巾,里面是一堆已经发黑的核桃。
沙柳抓起两个核桃晃了晃说:“是村口老核桃树结的吧?你放了多少年,还能吃吗?”
沙万里也不想隐瞒:“这是你离开沙里屯那年,你让我给你留下的......”
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喷泉一般地流淌下来。沙柳狠命地捶打着沙万里:“你傻呀!人家都走了,撇下你不管了,你还留着干什么?留着就留着,干嘛还让我看见?本来我都已经死心了......”
曾经的纯真与美好暗藏于心,如同这被岁月侵蚀得发黑的核桃,一旦砸开坚硬的外壳,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沙万里把沙柳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说:“你和庄海搬过来,我重新给你一个家。”
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还是珍惜眼前的吧。
沙柳抬起泪眼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沙万里为沙柳擦拭着眼泪,缓缓地说:“秀秀十八岁跟了我,二十岁为我生了孩子,我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在没有找到她,了解她的具体情况之前,我不会跟她离婚。”
沙柳不再流泪,她说:“我不要什么名分,能跟你在一起生活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是两口子胜似两口子的日子还在继续,只不过换了地点,换了一种方式。
沙万里把从沙里屯带来的那些核桃,顺着墙根埋在土里,并不奢望能生根发芽,只是为了完成某种精神上的仪式,给自己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不曾想,竟然有两颗核桃长出了嫩芽。
沙万里发现后欣喜若狂,老天有眼,这可是沙里屯那棵老核桃树的子孙后代,命不该绝啊!他精心看护,当年便长成一米多高的小树苗。第二年,他把那两棵小核桃树苗,移栽到院门的两旁。
农科所下来推广葡萄种植技术,认为五垄地属于沙质土壤,比较适合葡萄的生长。沙万里觉得种大田效益不高,由农科所牵头从农村信用社贷了一笔扶助款,把自己的二十亩地全部栽上了葡萄苗。
同时接受农科所的建议,在葡萄苗间种上两季蔬菜,既不影响葡萄苗的生长又不浪费土地。
接着又跟沙柳商量:“养牛费时费力费草料,用途也不大,不如把那两头牛卖掉改养绒山羊。养羊我比较有经验,这里水好草好,养羊的又不多,羊绒羊毛羊肉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沙柳笑着说:“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姑姑沙福芳经常光顾这个刚组建的家庭,她在沙万里的身上看到了沙福久的影子。得知曾经喜欢过的人埋葬在荒漠中,暗自流泪伤心了好长时间。
看到两个孩子历经磨难终于走到一起,欣慰之余又给沙柳出起了主意:不能这样不清不浑地过一辈子。
没过多久,沙柳告诉沙万里,她有了身孕,并表示一定要为他生下这个孩子。
紧迫的事情摆在面前,没什么好犹豫的。第二天,沙万里毫不迟疑地赶回沙里屯所在的乡政府,通过法律程序解除了跟石秀秀的婚姻关系,返回五垄地跟沙柳到民政部门登了记,带着相关的手续把户口从所在地迁到了五垄地村。
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沙万里并没有回沙里屯望一眼,他想象得出沙里屯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愿再揭开心中已经结痂的伤痛,只把自己当成匆匆的过客。
荒漠风沙严寒酷暑已是过眼云烟,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
由于靠近公路运输方便,沙万里的那二十亩蔬菜成了抢手货。秋季最后一茬蔬菜卖完,沙万里把买房时沙柳垫付的一万五千元还给沙柳,沙柳说:“现在还分你我?”
沙万里说:“你手头的钱是姐夫留给你和庄海的,我不会动用一分钱,你留着以后花在庄海的身上。我能养活你们娘俩,不,娘仨。”
沙柳没有跟沙万里商量,自作主张用这一万五千块钱给家里换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安装了电话。她对沙万里说:“有了电话,寻找石秀秀和沙洲就方便了,省得你从北到南跑来跑去,我也不放心。”
沙万里第一个电话便打给石砬子当地的警方,对方告诉他暂时还没有石秀秀和沙洲的任何线索。希望和失望参半,他更愿意相信石秀秀是主动离开他,而不是被人拐卖。
转过年的春天,当杨树翠绿的毛茸茸的叶片,在轻柔的春风吹拂下,发出悦耳的沙沙声时,他们的女儿出生了。
沙万里抱着女儿一遍一遍拨打着电话,查询董家林所工作的那家钢厂的电话,寻找董家林。虽然有过不再联系的约定,想念战友又促使他想把新的住址告诉对方,毕竟有了电话比写信联系要方便的多。
董家林的一位同事给他回了电话,这样告诉他:董家林复员后当了电工,去年在一次检修作业时,因为别人的误操作,被高压电弧大面积灼伤。在医院的抢救室里,晚上趁着医生护士不注意,自行拔下所有的抢救设备,撇下了新婚两年的妻子和一岁的儿子。
放下电话,沙万里找出当年和董家林合影的照片,久久地端详着那张年轻的活力四射的面庞,回忆着一起训练执勤的三年美好时光。
他想象不出,一个开朗豁达的人,究竟面对怎样的绝望,才会主动放弃生命。
生活是条流动的河,激流也好平稳也罢,不因河道弯曲泥沙阻隔而停滞不前,无论清澈还是浑浊,始终打着旋儿奔流不息。
五垄地并入开发区整体拆迁的头一年,庄海考上了大学,可谓双喜临门。沙万里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送给庄海,拍着庄海的肩头说:“你小子出息了,以后成家立业可不能忘了你妈。”
沙柳说:“也不能忘了舅舅。”
庄海说:“那当然。我还知道舅舅的心事,我在网络上发帖子,一定会找到我那兄弟。”
沙万里“嗯嗯”地答应着。
庄海问:“我那兄弟该读高中了吧?”
沙万里轻叹一声:“要是有机会读书的话,是该读高中了。”
如果说,沙万里始终抱有找到石秀秀和沙洲的希望,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沙洲会当面给他来一脚,直接把他踹到医院里。
想到这一点,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他不明所以地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笑得两个女人越发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他看看沙柳,仍带着笑意埋怨石秀秀:“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派出所把儿子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