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渡(2 / 2)
柳晓楠说:“回家问问你公公,看他允不允许咱俩在大棚里乱掘乱挖。”
岳雪莲笑道:“那还是算了吧,蔬菜大棚是你爸展示能力的基地,是全村人的眼珠子。”
回到家里,岳雪莲跟着柳致心学做淡水鱼,清蒸酱焖或是做汤。晚饭时喝一点自家做的黄酒,舒筋活血通络。
晚饭后打一会儿扑克,柳晓楠和母亲一帮,岳雪莲和柳致心一帮,三副扑克的打滚子,升级喝血笑声不断。岳雪莲见证了父母口中柳致心超强的记忆力,三副扑克牌,抓在手里一大把,打出去什么牌,剩下什么牌,记得清清楚楚。
平静快乐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滑过,转眼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岳雪莲有些恋恋不舍,一个健全的家庭,带给她太多的快乐和感动。
柳家叔叔和阿姨,两地分居三十年,感情平平淡淡如同细水长流,也难怪柳晓楠那么看重感情。她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个家。
清扫完未来的农村的家,岳雪莲站在西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化冻返浆、变得泥泞的水稻田。有个问题长期郁结于胸,始终找不到答案,是时候向柳叔叔讨教了。
午饭后小睡了片刻,一家人开始包饺子。岳雪莲包着饺子,心里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向柳致心问道:“叔叔,以你对我爸妈的了解,他们有没有可能复合?”
柳致心不忍说出那个残酷的事实,他说:“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这件事急不得,毕竟他们之间有着二十几年的隔阂。我是这样想的,转折点应该在你俩结婚以后。你俩结婚,他俩就有了相见的机会,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从中说和,你不要过多忧虑这件事。”
“谢谢叔叔。”岳雪莲说:“我一直想盼望着,有那么一天,我和爸妈能像一家人一样生活着。”
姜长玲对岳雪莲说:“你俩结婚以后赶紧生孩子,有了外孙外孙女,你爸妈还不得争着抢着哄外孙?人老了都发贱,隔辈亲,外孙外孙女就能把他俩连在一起,比外人劝说管用。”
岳雪莲低头不语,柳晓楠笑道:“妈,是你急着抱孙子吧?先别急,再有一年半,我读完大三回到纺织厂,我们就结婚。至于要不要生孩子,我可说了不算。”
岳雪莲的态度倒很明确:“我听阿姨的。”
包完饺子,天色渐暗,柳晓楠独自上坟送灯。人间过灯节,阴间也要有点亮光,民间传言,一年一次抓抓虱子。依旧是男人们上山,上香烧纸磕头放鞭炮,在坟茔门里点亮一支红蜡烛。
山野之间,点点烛光忽明忽暗,如同幽蓝的鬼火在跳跃。
城市有喧闹的灯会,农村人有自己的传统。吃过饺子和元宵,家家户户都在灶台水缸粮囤上、猪圈鸡窝茅房里点上红蜡烛,具体说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总之是要让院里家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亮堂起来。
孩子们提着纸灯笼在院子里在街上玩耍,无邪的笑声和鞭炮声充盈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柳晓楠带着岳雪莲,在父亲的蔬菜大棚里也点亮几支蜡烛,让正月十五的烛光,照亮父亲的希望。走出蔬菜大棚,望着村子密如萤火的烛光,岳雪莲感叹,还是农村的元宵节有内涵有韵味。
回到家,柳晓楠将剩下的鞭炮和礼花弹全部燃放。这个年过完了,期待着新一年的开始。
照例玩一会儿扑克,只不过调换了一下对手,一对小情侣对战一对老夫妻。小情侣配合默契技法占优,无奈老夫妻净抓好牌,始终处于落后挨打的局面。玩了一会儿扑克,看了一会儿电视,柳致心催促他俩早些休息,收收心,回到滨城好好工作和学习。
柳晓楠跟着父亲到蔬菜大棚里巡查了一遍,回到自己屋里时,见火炕上没有铺被褥,岳雪莲靠在床头上看书,不解地问道:“这怎么还转滩了?”
岳雪莲没听明白:“什么叫转滩?”
柳晓楠说:“这是我从李红霞那里学到的一个词,字典上查不到的,是生活中的词汇。她告诉我,几年前,海滩上突然出现一种黄蚬子,个大味美,以前是没有的,估计是从其它的海域漂移过来的。后来因为过度的捕捞,某一天,几乎是一夜之间,海滩上踪影全无,再也找不到一个黄蚬子。人们说,海滩上的环境满足不了黄蚬子的生存繁殖,集体出逃了,便有了转滩这个词。火炕上睡得好好的,你挪到床上,不是转滩是什么?”
岳雪莲擎着书,做出要打的样子:“有本事把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以小见大,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生存环境是第一重要的。”
柳晓楠巧妙地把岳雪莲的思绪扭转过来:“你从炕上转滩到床上,难道也是想换个环境?”
岳雪莲用打开的书页,遮盖住微微羞红的面庞,轻声地笑个不停。
此时嬉闹的他俩,哪里会知道有件更重大的事情,在等着他俩去做出决断。
第二天回到复州城,大老远便看见岳子凡光着脑袋,焦躁不安地在巷子口走来走去。开始吓了一跳,以为是他被谁气到了,老病复发,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呈现出兴奋而凝重的异样神色。
搀扶着回到家里,岳子凡慢慢道来,他俩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天前,一个久违的故人突然前来拜访岳子凡。岳子凡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陷害他入狱的昔日朋友。
原来,他的那个朋友在十年前,也就是在岳子凡平反后不久,移民去了美国,做着医疗器械方面的生意。随着年龄的增长,时时想起被自己陷害的朋友,寝食难安,便回国寻找探望。看到岳子凡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生活状况,更觉罪孽深重。
岳子凡说:“在那个群魔乱舞的特殊年代,人人寻求自保,谁也无法把握自己,我早已原谅他了。可他自己不能原谅自己,在我这里痛哭了一场,住了一个晚上,说起很多往事,想重新拾起我们之间的友情。”
“那是鳄鱼的眼泪。”岳雪莲气愤地说道:“爸,你不能再相信他。他害你害得还不够惨吗,就让他带着罪恶去见他的上帝。”
岳子凡说:“我相信他悔恨的诚意。只是,他一定要带我去美国疗养,费用全部由他负责,就为了找回友情,为了赎罪。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跟他说要跟孩子们商量商量。他在国内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过几天会回来听我的答复。”
岳雪莲惊讶不已,瞪大了眼睛,探询地看向柳晓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