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胡尘君子(2 / 2)
“那不知中山公可知昨夜屯兵之所为宋军所袭,城中兵卒逃亡十之二三……”张宾语气严肃,稍作停顿,“眼下形势,攻守异于往常——石虎,战端不可复开,因为军心已不可用!”
“张孟孙!”既然被直呼名字,石虎也不再顾忌,怒吼出声,“你是怕了么?”
“宾不敢。只是眼下形势,求和避战,方是上策。”
“就因为输了一仗,就要畏畏缩缩地去求和?我看你张宾终究是个汉人,骨头还是软的,你就是想着过躲在城墙后面……”
“张宾是不是汉人,骨头是不是软的,这些都由中山公言说。宾不想反驳。”张宾打断了石虎,但对他的称谓还是换上了封号,“宋军战力,数倍于我,步兵野战尚可拒我军骑兵,敢问中山公,可有取胜之道。”
“什么数倍于我,什么步兵野战,他们拼了一次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个什么岳将军真能有那么大的本事?下次主上和我一起带领大军出征,把岳飞首级取下来,要你张孟孙给我好好磕头认错!”
张宾对石虎表现的强横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冷哼一声:“明公昔日尚且不直呼我名号,中山公还真是嘴快,开口闭口就要宾低头……”
“你别拿叔叔出来压我,我告诉你张宾,主上是我叔叔,就算老子改了汉名,老子都是跟他一个姓。你算个什么东西,装模作样,仗着会拿几个主意……”
张宾闭起眼睛,不再与石虎争执,任由这厮自顾自地叫骂。冉闵见势头不对,也默默退出大帐,只留下石虎一人一时羯语一时汉话地说个不停。
竖子不足与谋。张宾不由得想起《史记》中范增恨恨说出的这句话。他素来以张良自比,此刻竟多少了解了一点项羽这位谋士的心情。不过现在不是怀古的时候,他要考虑的是大赵下一步的方略。
这个宋国的情形这一年里他派遣细作,询问商贾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是此间天地的后来人,据那些商贾所说,宋国所占的开封城富庶繁荣远超平原,那消耗的战术必定是行不通的。而冉闵与宋将岳飞河岸一战,最后仅以身还,说明宋军战力之强,远超张宾认知内的所有对手。宋军放回的俘虏还到处宣扬宋军主将如何神勇,宋军阵势如何严整,就差把岳飞说成胡天神下凡了……
那宋军为何还不组织攻城呢?这是张宾最想不通的一点。宋军若是乘胜追击,以平原的兵力,哪怕可以坚守,也必定会有惨重的损失。但宋军只是扫荡了沿河一线的马场粮仓,似是没有攻城之意。说来可笑,他们在平原城外横行无忌之时,素来悍勇的羯人都不敢出城去阻挡那位“下凡的胡天神”,看来他们天下无敌的幻想在河岸一战已被打得粉碎了。
但幻想破灭也好。石虎是个愚夫,但石勒不是。张宾相信自己选择的主君,不会莽撞出城去打一场必败之战。宋军如此行事,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逼降石勒,兵不血刃,拿下平原。
往日张宾曾力劝石勒不要降晋,但换到今日,坦诚的说,投降的确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他反复思量了许久,今日又见到了沉默不语的冉闵,更加确信眼下的平原根本挡不住宋军,败亡几乎是注定之事。石勒不是个没有气量的人,张宾认定,石勒是个乱世中的英雄。既然是英雄,自当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低头。
呼——
体力还真是好。张宾长出一口气,看着还没停嘴,不住跺脚的石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石虎现在说的都是羯族语言,自己虽然学了些皮毛,但这些粗鄙之语是一句都听不懂的。
还是先送些金帛议和停战吧。张宾在心里拿了主意。宋人既然不急,那自己也没必要一个劲凑上去,暂且求个喘息,留神观望一下周边形势,再做决断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