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示敌以弱,攻其不备(2 / 2)
吴氏源于齐国姜姓分出的左氏旁支。无论是在齐国还是在卫国都称得上是名门望族。然而主家男丁稀薄,吴司徒只有两名幼子。他的老父乃吴氏族长,为了培养下一代便在宗族内挑选了几个晚辈到司徒府任职。一方面是为孙儿将来物色合适的家臣,另一方面则是顺便栽培下族中的晚辈。
像他们这样的大氏族底蕴自然不差,尤其是嫡系的教育资源。老族长考校过卫常,惜其才华。只不过,这晚辈的性子不够沉稳。老人家有意栽培,所以才会将家宰这样重要的位置给了他。其目的是让卫常圈在府中,通过繁重的内务,好好磨练心性。
几年磨炼下来,卫常在处事方面也展现出了大将之风。只不过,在面对危局时,难以保持。长期居住在王城朝歌,那里的权贵不少。卫常谨小慎微,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或许是穷苦出身又压抑的太久,每当卫常出门时,总会顶着司徒府的大名四处惹事。
他的老家在牧邑,距离王城不远。在司徒府办了几年差,学到了本事后,便想着自立门户。于是,在牧邑找了些地痞为他做事。那四名忠仆之前便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分别以虎豹豺狼自称。已经死了的刀疤大汉就是四人中最能打的阿虎。如今,他的尸体已被埋在云梦山中。
此刻,几位表臣百司府的吏员将众人纷纷领入席中坐下。卫常与他的三个手下被安排在主位分案而坐,身旁都有婢女帮着布菜。八名佩剑的护卫则是两人一案,在客位一字排开。而那帮衣衫褴褛的苦力,自不会有这般待遇,他们四人一案,分散至主客位向两侧延伸至末席。看到阿豹三人不规矩的咸猪手在侍婢身上摸来摸去。众人将心中的艳羡与嫉妒纷纷发泄在酒食之上,胡吃海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名表臣百司府的吏员开口说道:
“诸位!公子命我等备了些薄礼。待酒宴过后,我等会与诸位一路同行返回国都。”
“拜谢公子!公子美意,卫常定会转告司徒大人。有劳诸位表臣百司府的大人了。”
“诶?常兄乃司徒府家宰,我等小吏怎敢担得起大人之称?”
看在王姬的面子上,卫常才会出言捧捧对方。毕竟表臣百司府是直接负责打理王姬的封邑。虽然这帮人和他一样,不在卫国的官制内,但是对他们示好就等于卖王姬的面子。
没想到负责接待的三名文吏,虽然嘴巴上说承受不起,但是一口一个“常兄”,叫的分外亲切,倒是让卫常觉得称呼他们“大人”显得生分了。于是,卫常放下架子喜笑颜开,与他们推杯换盏起来。
一个时辰后,酒宴结束。众人醉汹汹的行出食肆。表臣百司府的三名文吏赶着一辆满载粮食的马车,陪同着他们一起出了城。
六辆马车满载货物,缓慢的行在队伍的最前方,而人群则背着竹篓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首尾相隔近百米。他们若是不在中途停歇,预计明日鸡鸣十分便可抵达朝歌城。
行出两里后,天色渐渐昏暗起来。燃起的火把星星点点的散落在荒芜的原野上,犹如秋夜被云层遮蔽的星河。众人都喝了酒,在夜间赶路虽不觉寒冷,但酒意与倦意让他们行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车队与徒步前进的人们,渐渐拉开了距离。阿豹与卫常并坐在一辆马车上,他偶尔回头打量后方的队伍。那稀疏的火光让他有些忧虑,随即放缓了驾车的速度。
“大人!大伙都累了。不如找个地方先歇息一宿?明日再起程?”
卫常打着哈欠,醉醺醺的回道:
“这附近哪儿来的村子?让大伙忍一忍吧。”
“与大队脱离,小人担心会有危险。”
卫常踉跄的直起身,站在马车上,眺望后方的人群。或许再行半个时辰,后方人群的火把恐怕也看不清了。
“这帮贱民。哎!”
阿豹挪了挪身子,贴在卫常身旁。他轻轻的勒住马缰,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卫常身子轻晃了一下,将手按上阿豹的肩头,稳住了身形。
四个属下中,卫常最看中的人便是阿豹。这小子虽然武艺不如阿虎,但是为人机敏。常年与人争强斗狠,竟然能做到从不挂彩,也算是本事。这倒不是说阿豹胆小怕事,总是躲在人后。而是他天赋异禀,总能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阿豹出身于猎户,自幼便跟着其父进山打猎。感知危险的敏锐直觉犹若本能一般。属下的提醒让卫常很是满意,他认可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阿豹纵身跳下马车,审视周围的环境。紧接着抬起头,仰望夜空。片刻过后,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空地,说道:
“大人!要不就不走了。那里有一处荒地。我们将马车首尾相连,大伙围在其中,起生起篝火,将就一晚吧?”
“嗯!你来安排。”
卫常同意后,阿豹立即挥舞火把,示意身后的马车与人群向一旁稍稍有些隆起的空地聚集。在他看来,此地距王城不远乃卫国腹地,周遭除了云梦山亦没有穷山恶水的地方可供盗匪藏匿。即便有歹人前来劫道,人数也不会太多。
这年头人们普遍吃不饱,遇到个天灾或是兵祸。匪盗便会猖獗起来。有时候,甚至连鄙一级的村子都没有自保的能力。一夜间,整村被屠的事情时有发生。当然这不排除氏族间暗地里进行土地吞并,用些肮脏的手段。
为了谨慎起见,阿豹没有选择在密林或是低洼的地势扎营,而是选择了视野宽阔的荒原。营地扎好后,他又将八名佩剑的护卫,每四人分为一组,轮流值守。
夜半十分,荒野上的光点渐渐变得黯淡。漆黑的夜幕如同两只大手缓缓地朝着那处荒地压迫而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在营地中回荡着。突然,远处传来幽幽的狼嚎声。声音空洞而寂寥。
阿豹恹恹欲睡,眼皮沉重的垂下,不一会儿又眯出一条缝来。
今夜他格外的紧张,偶尔会莫名的心悸。总觉得哪儿里不对劲的样子,一时也说不出来。直到那狼嚎声响了三遍,他才猛地睁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阿豹撑起疲惫的身体,缓缓的起身,朝着营地外值守的护卫行去。
来到那护卫身旁,瞧见对方正依在马车上偷懒打盹。阿豹轻咳了几声,对方仍是没有反应,于是伸出手清脆的赏了护卫一个耳光。
“醒醒!你怎么能睡呢?打起精神来。”
护卫身子一凛,见来人是阿豹,瞬间站的笔直。或许是远离炭火,手脚有些酸麻,姿势着实僵硬了些。
“豹哥!”
阿豹点了点头。
“你去喊两个人,拿上火把过来。”
不久后,护卫带着两个睡眼朦胧的人赶了过来。
“走!跟我进林子看看。”
两人举着火把,跟在阿豹身后,向百步外的密林中行去。阴森恐怖的森林,充满着植物腐败的气息。行至外围时,偶尔还能看到炭火燃烧后留下的痕迹。想必是过往的行人在此处歇息,用枯叶和树枝生火造成的。
当进入密林百步后,护卫立时紧张起来。两人紧紧靠着阿豹,目光警觉的注意着脚下的动静。此处人迹罕至,常年积攒的落叶已经能淹没脚面了。他们生怕踩到些什么危险的东西。身子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头皮发麻的感觉越发猛烈。就在此时,听到三声轻柔后粗哑,两声尖锐后颤抖的鸟鸣。
“不!不!不!不呜!不呜!”
两护卫屏住呼吸,魂都快吓没了。片刻后,方才意识到这声音是身旁传来的。他们一脸懵逼的同时看向身旁正鼓起腮帮专注模仿鸟鸣的豹哥。这鸮鸟的叫声简直模仿的惟妙惟肖。
两人不禁大汗。这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难不成喊他们来,是为了抓鸟?一人小声问道:
“豹哥!您这是何意啊?”
阿豹没有回答,又反复叫了三遍。每叫一次,表情便沉重一分。
护卫口中的鸮鸟,学名叫领角鸮,是夜间出来捕食的鸟类。这时的生态尚未遭到严重的破坏,加之随处可见各种树木混交在一起的密林,给这种鸟提供了天然的栖息地。由于领角鸮不筑巢,喜欢寄居在树洞或是其他鸟类的巢**,所以分布广泛。几乎可以说在大周境内是无处不在的。这种鸟能大量繁殖也是有原因的。由于他们体型小巧轻盈,飞行时轻快无比很难被捕捉,再加上对声音异常的敏感。所以在这时,除了破坏他们的栖息地,似乎没有任何方式能影响到领角鸮的繁殖。
此刻,阿豹终于明白了。那种莫名的紧张与心悸到底是什么。他的父亲曾说过。
“你记住!若是夜间有野兽出没,附近的鸮鸟是不会鸣叫的。”
他们在荒野上扎营后,这一片的密林便出奇的安静。本以为鸮鸟是被自己人惊吓到的,所以才没有鸣叫。直至听见那几声狼嚎后,不安的情绪与莫名的恐惧从心底的最深处,一点一点,越积越多。终于他忍不住了,决定进入密林查探。
行出百米,模仿雌鸟与雄鸟叫了数遍后,阿豹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正准备开口让护卫灭掉火把,耳旁传来“嗖嗖嗖”的破风声。羽箭贯穿了三人的咽喉。阿豹捂住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他想奋力疾呼将危险的信号传递出去。但是喉咙却只能发出呜呜的轻响。他绝望的挣扎着。就在此刻,沾满血沫的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他能感受到那手掌惊人的力度,甚至于可以听见,脸上凸起的颧骨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惊惧的瞳孔中,无数道黑影如同夜幕一般向他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