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凛冬暖冬(1 / 2)
寒冬如约而至。相比四季不明的后世,这里的春天与秋天,气候更加宜人,而炎热的夏天更是无需空调便能感受到凉爽。不过冬季却显得异常寒冷。云梦山的清晨笼罩在一层稀薄,令人窒息的浓雾中,感觉呼吸都能使肺部冻结。
作为这个偏远小山村的规划师,王诩没有像众人那般,一大早便采石修路。而是躲在铁匠铺里偷懒。他似乎说过,冬天只要不下雪,干些体力活对身体有好处。此刻却站在铁匠铺的熔炉边,假惺惺的帮人家添柴生火。
“村里的寡妇张氏,人长得还行,年方28,带着个14岁的女儿。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你猜人家怎么说的?”
风角一边叮叮咚咚的敲打着铁毡上的铜片,一边害羞的问道:
“怎么说的?”
“人家说了拎两只鸡,拿两匹布前去提亲,立马就跟你走。”
风角的耳朵稍稍动了一下。整张瞬间脸红的像是猴屁股一样。他没有作声,只是不停的敲打着王诩交待制作的毛刷。
“害羞个啥?你瞧瞧人家多主动?嘿嘿...你们要是真能结成一家,姝儿多了个奶奶,还捡个便宜的娘。这事办的多漂亮啊!你说是不?”
王诩不住的挤眉弄眼。感情给风角相亲,其实是为了给他的小孙女找个保姆。风角的脸涨的更红,都有些发紫了。他放下手中活计,对着王诩抱拳一揖。
“全凭大人安排。”
“这就对了!你放心!咱们是好哥们。这喜事由我来操办,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
风角皱了皱眉。这辈分听上去有点乱。若是和王诩真的称兄道弟。那李沧也是他兄弟,平日见了自己还喊声老叔来着。这以后该怎么算呢?风角低下头,对着手中的毛刷吹了口气,青铜的碎屑随即散开。他将两把毛刷对着拍了一下,然后递到王诩面前。
“大人试试,这毛刷可还合用?”
王诩从袖中取出一团木棉,放在毛刷中来回摩擦。不一会,棉絮便被拉的奇长无比。他开心的笑道:
“大师出手,堪称完美呐!”
“谢大人夸赞。”
又来回刮了几下,发现青铜做的玩意,比起铁器分毫不差。
王诩前世住在江南。难免会遇到接待客户的事情。有时还要亲自陪同那些高官以及他们的家属。遇到上了年纪的客户,总不好带着他们去些年轻人玩闹的地方。于是安排在古镇居住,欣赏小桥流水,参观园林艺术,就成为了标准的待客模式。
尤其是那些古代纺织历史博物馆,他都参过的快要吐了。其中就见到过用铁刷将棉花或是羊毛拉成长长的纤维,然后进行纺纱纺线的工具。当然大多数还是丝绸的制作流程。每到此时买些丝巾、蚕丝被或是真丝睡衣哄客户开心更是习以为常。
最初王诩就在想,铁刷既然可以拉棉花纤维,那么短一些的木棉纤维一样可以拉出来。于是就命风伯做了两把。今日一试,更加确信木棉的生意可以做。若是能把被子和棉衣的填充物解决了,这类廉价的原材料就能变废为宝。市面上木棉布不是没有,只不过棉絮太短,做出的棉布参差不齐且费时费力。虽然手感比麻布强了许多,但是价格上毫无竞争力。
想到这里他咧开嘴笑了。嘱咐风角道:
“再打制一百把。样品我先拿走了。”
说完王诩便走出了铁匠铺。他回头对着风角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大喊道:
“加油哦!等到开春喝你的喜酒。”
风角干笑了两声。老脸一红,埋头继续干活。
他见过张寡妇,那妇人不错。也曾夸赞过他打铁的手艺好。妇人的丈夫被征做劳役时染病死了。她独自拉扯个女娃着实不容易。家里仅凭母女耕种着三亩薄田为活。日子过得很是清苦。记得他帮妇人打制过一个桶箍,可怜对方生活不易,便没有收钱。不想这倒结下了缘分。即便鄙尹大人不出面,他也会主动先探探对方的口风。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同意了,风角心里美滋滋的。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若是放在过去,老夫少妻礼法不容。
大周的规矩,女子20岁以后便不能嫁人,男子30岁后则不能娶妻。这是保证人口繁衍,限制权贵纳妾,从祖上便订下的规矩。而今周室王权旁落,已经没人遵守周礼了。倘若老来得子,风氏的香火便可以传承下去了。即便死后也无愧于先祖。风角用力的抡起锤子,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汗珠,似乎感觉不到冬季的寒冷。
“呜呜呜....”
尚未行至家门外便听到孩子的哭泣声。王诩赶忙跑了几步,猛地推开院门,瞧见姝儿正蹲在院中哭泣。李沧的小儿子则站在女孩的身旁,手足无措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地上散落了一堆木棍还有像是藤条一样的东西。姝儿的一只手轻轻地抹着眼泪,看似十分委屈。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块圆形石片。石片正中有一个小孔,中间穿插着一根细长的木棍。见到王诩进来,男孩一怔,向后退了两步。慌张的叫道:
“蝉哥哥!”
小丫头看到救星来了,立即跑到王诩身后,唤了声。
“大人...”
女孩仍旧呜咽着,王诩摸了摸姝儿的头。俯下身问道:
“姝儿!别哭。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告诉哥哥,我揍他。”
话音未落,一旁的小男孩便哇哇大哭起来。男孩名叫李仲,与风姝同岁,总是喜欢缠着阿季。这一哭,王诩倒是尴尬了。刚才说的话只是吓吓小孩,顺便哄哄姝儿。不想现在两个孩子都哭了起来。王诩的家与李家只隔着一道栅栏,若是李沧听到后赶来,估计会误以为王诩欺负他家的孩子。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难免被人嘲笑。这么大个人还跟乳臭未干的孩子计较。传出去名声也不会好。毕竟王诩以前,名声狼藉。属于山中的孩子王,欺负小孩,抢人糖葫芦吃的事情没少干。
“好了,好了。哭什么哭?又没真揍你。看你那怂样。”
王诩没好气的说着。风姝倒是听话,不哭了。可李仲哭的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瑟瑟发抖的求饶。
“呜呜呜...蝉哥哥别打仲儿。”
看的王诩只觉好笑。自己有这么凶嘛?能把小孩吓成这样?看这架势,估计以前的少蝉君给孩子留下的心理阴影挺大的。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没去劝慰李仲,反正做错事的,肯定是这小子没错了。哭一会儿,全当惩罚。风姝指着地上散落的东西,哽咽的说道:
“大人!李仲把我的席子弄坏了。”
突然小男孩不哭了,焦急的辩解道:
“我不是故意的!我告诉她这样纺线织席太慢了。她就是不听,我一恼火就把她的织机踢坏了。”
王诩听得有点懵,看着地上散落的木棍。怎么看也看不出织机的样子。还有那编织的东西哪里像是席子,分明就是坚硬的藤条嘛。这要是做了席子,估计屁股也要跟着遭罪。既然两个孩子都不哭了,那就坐下来好好聊聊事情的前因后果。
过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原来阿季从李仲的娘亲那里学会了纺线与织布,于是教会了风姝。两人也不敢拿着麻线便直接尝试。估计是怕技术不到家,浪费麻线。于是阿季砍了些树皮,撕扯成细长的纤维,晒干后让姝儿试着练习。既可以学着纺线,又可以练习织布。
正巧阿季今日要去山中采药,不方便带着女孩。于是留姝儿在家中练习,说是用树皮可以编织席子,家里也能用的上。小女孩听到后很是欣喜,就独自做了起来。手中握着的石片与木棍便是简易的纺锤。然而刚做好两团线,编制席子的时候,李仲就跑了进来。看到女孩用纺锤纺线,要上下不停的转圈。他就突发奇想的说道。
“水车可以一直转动,为什么不做个木轮来纺线呢?那样多方便。我们一起做吧。”
“不行。”
李仲倒是聪明,看到水车便能联想到手摇的纺线车。然而风姝是个腼腆懂事的孩子。她想完成阿季姐姐交待的任务,给对方一个惊喜,不愿陪这小子瞎胡闹。却不想李仲急了,一脚把她做的简易织布机踢坏了。
春秋时期,织布是在地上固定好木棍然后将线绳穿插缠绕排列成经线。再将纺锤上的线绳作为纬线交叉串连其中,如此便能织出布来。落后的工具严重影响了织布的效率,以至于熟练的工人,一天也不过能织出一米来。织布的过程极其繁琐,对于工人的要求十分苛刻。古代一匹布的长度约等于现代的13米,因此一个熟练工在一个月内也无法产出三匹布来。一匹麻布的市价是100钱,而木棉布则是180钱。
事情终于搞清楚了。王诩饶有兴致的对着风姝柔声说道:
“把你的纺锤给哥哥看看。”
女孩听话的将握在手中的纺锤递了过去。王诩接过纺锤,细细查看。片刻后,他跑进屋内拿去了阿季存放的木棉。只听,刺啦!刺啦!两声金属摩擦的声响。木棉便被拉成了长长的棉絮。
“姝儿!试试这木棉,能不能纺线?”
他将纺锤递还了回去。女孩立即搓拈着棉絮开始纺线。王诩吃惊的发现,棉线不是交叉编织而成的。居然是顺着一个方向搓拈而成的。纺锤除了需要旋转几十圈后放开棉线进行缠绕外,其余的动作基本算得上有效率。他可以理解,放开棉线是为了减少张力,使得缠绕的线绳看上去粗细均匀。
不一会儿风姝就纺出了五六米长的棉线。王诩试着揪了揪,发现线绳既柔软又结实。不禁心中叹道:
“嗯!不愧是老李家的孩子。那孩子说的对,纺线车能解决纺锤释放张力的问题。”
随即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