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月如琉璃(2 / 2)
大概是看出了梁柒的想法,庄韶琉叹了口气:“……那年我入宫时,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模样;当年宫外见到姚妃时,也没有想到我们之间会是这样。”
薛梁二人这才知晓,原来当年,梁栎和姚画扇就是在宫外的龙舟赛上认识的。再后来,二人在宫外又见过几次面,姚画扇冷静大方,行事作风都不同于一般姑娘,那时梁栎对她隐约生了些兴趣,但决计还不到破格提她进宫的地步。后来有一次在宫外见面的时候,梁栎遇到刺客,全靠姚画扇机智应变躲避过去,梁栎便直言姚画扇于他有救命之谊。不久后,姚画扇所在的青楼老鸨『逼』迫她接客,她万般无奈求助梁栎,不知如何协商的,就入宫成了美人。
庄韶琉入宫后,虽说梁栎对她明面上不见如何恩宠,但庄韶琉还是能察觉出他对她的情意,因此在宫中虽步履维艰心也是暖的。姚画扇有身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因为梁栎与她直言不讳的早早明言,她心里岁不好受倒也没有摆在明面上。姚画扇生下女儿后,很是安静了一段时日,皇帝也甚少去看望她。
不久后庄韶琉终于有了身孕,梁栎极是欢喜,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同庄韶琉保证,若是男孩必然为将来天子。说实话,对于自己肚子里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将来是否能登上帝位,庄韶琉并不在乎,但梁栎对她的情意让她觉得,不管这深宫之中如何血腥深沉,她也能甘之如饴。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梁栎在她面前越来越多次的提及姚画扇……姚渺诗才极好是个才女,姚渺会亲手做各种小菜,姚渺跳舞极好会许多没有见过的舞蹈,姚渺在政事上甚至别有见解……她那时忍不住害怕,因为他在她面前笑得越来越少,好像与她越来越远。梁满出生那日,她在屋子里摔了一跤,一日一夜才将孩子产下,醒来时才知道,皇帝与姚昭仪带着小公主去了山庄避暑。她知道,若是得到消息即刻赶回来是来得及的,可他没有。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话越来越少,心灵也越走越远,两人之间在一起时好像唯一能说的就是梁满。梁满因为她当初生产时的困难,身体一直有些差,幸而梁栎对这个孩子尚算得是疼爱,每有不适都会亲自问候。只是没多久,宫里就起了这样的留言,说是庄昭仪借着皇子之病于陛下邀宠。她不知道梁栎是否相信,只觉得那段时日后他确实对梁满不如先前了,庄韶琉也尝试过解释,但每每话到嘴边看见梁栎微皱的眉头便失了气力。
后来杜若进宫,亲自为小皇子诊脉治病,又从海南带了圣『药』,加之庄韶琉悉心照顾,这才让梁满的身体一点点的健壮起来。只是梁满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话走路都要晚上小半年,特别是与比他大了一岁的公主梁承月的女神童之名相比,愈发显得愚笨不堪。
再后来在一次梁承月与梁满不知为何双双落水事件后,庄韶琉彻底对梁栎冷了心,干脆将自己这昭和宫当成了冷宫一般,只将照料教导梁满当成第一要紧事,轻易不出昭和宫去。与此同时,芷妃陷落,钟氏也不再专宠,姚妃姚渺愈发在后宫显出她的本事来。这个出生青楼的美人只生下一个女儿却位于四妃之一,并且数年恩宠如一日,渐渐隐有称后之势。尤其这几年,太皇太后不管后宫不理政事,姚妃姚渺后宫权势之盛无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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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韶琉说得简单平静,但这几年的风霜雨『露』,早已夹杂在字里行间。
梁柒一时间有些怔愣——原来这个姚妃娘娘,竟然有这样的手段。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画面一点点拼接起来,原本想不通的地方,此时就像是一层『迷』雾被吹开了一角,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一点,就能解开重重谜题。
“阿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梁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想不到问题是出在哪里。”
薛拥蓝没有追问,只是想了想,道“……阿柒,阿琉这里,我们是不能久留的。”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乘着去取『药』材的时间,将梁柒和宫女重新调换回来。可是婢女意外死去,将他们原先的打算彻底打『乱』——那报信的统领说,婢女本来是等在车马司的偏殿里,一步都不曾离开过。他因受了铁中棠的嘱咐,暗地里派人守在马车和偏殿里,一直也没有发生什么。但在半个时辰前,忽然听得屋内一声响,进去看时,婢女已经倒在地上。
那统领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轻率下了决定,于是派人将婢女的尸体看守起来,自己则出来想法子送信出来,正巧与他们遇上了。薛拥蓝问过了,婢女所在的屋子除了正门之外,只有一扇窗户通向外面,但他们进去时,窗子是从里面关上的,而且婢女身上也没有看出任何伤痕来。
薛拥蓝知道梁柒如今回去才是下策,虽然不知晓凶手下毒手的原因,但为今之计不过是希望杀害婢女的那人,并未猜测道梁柒的身份。
“九九,拥蓝,你们如今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梁柒与薛拥蓝对视一眼:“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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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太皇太后的寝宫里,此时来往的人愈发多了。
只是一众人等都知道皇帝就在宫里,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暂时也不清楚,于是一个个屏气敛声的,不敢迈大了步子,也不敢高声说话。
十公主与驸马来得急,但没有皇帝陛下传召,此时一样等在偏殿里。这些年,霍步轩的父亲霍斩清霍大将军,权势愈发炙手可热,深得皇帝陛下重用。加上十公主是皇帝亲妹,又与宠妃姚妃亲近,因此虽只是挂了个闲职,霍步轩在朝中从来无人敢小觑,相反有不少一二品的大臣与他亲近交好。
只短短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同等待的大臣里,几乎都过来与他们见礼说话。
姚妃进来的时候,因担心扰了太后清净,太监不曾高声宣告,因此一时间倒没有人注意到。还是正侧过脸要与十公主说话的霍步轩注意到了,嘴角轻轻勾出一抹笑:“微臣见过姚妃娘娘。”
其他人这才发现姚妃进来了,都垂下眉目按品级行礼——虽说后宫嫔妃见着外臣是有避讳的,只是此时事态不同,又有不少人在,反倒没有许多顾忌了。
姚妃温声道:“诸位臣工不必多礼,本宫也是担心太皇太后凤体这才过来,诸位如先前那样便好。”
她话语落了,就有宫中年老的嬷嬷叫了太监搬了屏风上来。姚妃与十公主坐到屏风后去,其他人则如刚才一般各自落座,只是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因为焦急彼此絮絮讨论说话。
屏风内,传言与姚妃十分亲厚的十公主梁楠,并没有立刻亲密的与姚妃坐在一起说话,而是别开脸看着屏风外面。
姚妃端了茶杯,轻轻吹开浮叶,抿了口,眉头微微皱起:“这茶是谁上的?”
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月明低头轻声道:“这是蓬莱阁里准备的茶水,娘娘可是喝不习惯?”
“恩,这茶过于浓郁苦涩,与养生不好。”姚妃将茶杯放下,对另一个宫女日暖道:“回头你去将本宫亲自晒制的花茶准备些许,回头送到婉容嬷嬷手里,就说是本宫孝敬太皇太后的,还请太皇太后凤体康泰时略尝一尝。”
身后瓜子脸的宫女立刻脆声应答。
话音方落,坐在一边的梁楠扑哧一声轻笑。
姚妃精致的眉眼敛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但没有流『露』出不悦的深情来,仍旧是那样端庄大方的,带着些亲切的口气询问道:“小楠这是笑什么,不如说与嫂嫂听听?”
柔安公主在公主里排行第十,闺名正是一个楠字。早些年她与姚妃交好时,曾打趣叫过她嫂嫂——这称呼只能是叫正宫皇后的,但梁栎听到时也没有多说什么,因此日后独处时,两人都是如此亲昵的称呼。
“姚妃娘娘怕是不知,这君山眉茶香馥郁颜『色』厚重,第一口只觉苦涩,第二口微涩,再喝时却是茶味浓香,涩中带些甘甜。这茶初时在宫中只算是一般,但十来年前一场大火烧了大半茶树,如今产量极少,皇兄早早就做主尽数都送进了皇祖母宫里。”柔安公主梁楠,原本生得俏丽甜美,只是嫁人之后最爱穿些艳丽衣衫,反倒将她的美貌掩去了大半。此时她因得意眉飞『色』舞,倒有一种极为灼目的亮丽来。
姚妃原本沉静端庄的面目,忽然隐约带出一种狠厉来。
梁楠不是没有瞧见,却只觉得心头极是畅快,忍不住继续道:“十年前,我那九姐第一次喝此茶,赞叹此茶如人生,味甘,味苦,都是绝佳。至此,此茶才算是彻底入了太皇太后的眼,后来干脆将这茶赏给每一个初次来蓬莱阁的人。那些大臣初时并不知道,有些人也如你一般,后来追悔莫及却再也无缘一品;当然也有些能品得皇祖母一番苦心的,对此茶极是赞叹的。”
此时梁柒若是在这里,一定会十分惊讶——不知道这梁楠与姚妃之间到底有何嫌隙,否则的话,她怎会为了气姚妃称呼她一声‘九姐’,还是心甘情愿的口气?要知道,早些年即便是在皇祖母跟前,她宁愿拼着被皇祖母责难,也不愿乖乖叫她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