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以牙还牙(1 / 2)
薛拥蓝是在半夜的时候醒的。
那晚月『色』不知怎的极好,月『色』如洗,银灰『色』的薄光从窗口洒入,落得一地清辉。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睡得多了,梁柒莫名其妙的就醒了,醒时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双从沉睡之中初初醒转的眸,带着几分怔愣几分茫然,甚至还有几分孩子气的毫无防备。
原来那挡在二人之间的布幔,不知何时搭起来半边,两人之间暂时没了阻挡。
“你,醒了?”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所见,这几日不知有多少知晓内情的将士时时都想进来探望薛拥蓝,可现在他昏睡需要静养,再者他手里还攥着一个姑娘,肯定是不能放他们进来的。可杜若薛拥蓝几个却是时常在的,就连晚上他们三个也是轮流守在这里,否则他们两个独处一室算怎么回事?今夜轮到钟牧,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不在屋内。她现下奇怪的是,旁边围着一群人时时上来嘘寒问暖时他不曾醒来,这大半夜的床头无人之时,他倒是睁眼了。
他似乎还在梦中,躺在那里看着旁边坐着的少女身影,眼睛眯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你怎么还在我梦里?”
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委实让人看得不爽,梁柒将手腕一抬,让他自己看:“你说我为何一直在此处?”
她还想问他呢!这人倒好,居然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
手掌间柔软纤细的腕骨慢慢实物化,薛拥蓝静静的看了片刻,就在梁柒以为他们两个手腕是不是长出了花来时,他猝不及防的扔开她的手——是扔开,力气极大,直接砸在了床榻上。
梁柒顿时大怒,手腕被他昏睡时攥得极紧,已然有了一圈青黑,如今又啪嗒砸在床上。也不知当时是个什么心态,居然没有半分考虑,她抬脚对着他的肩膀就踹了一下。
他们俩是一人一头躺着的,她醒后便坐起身,他却还是躺着的。当初因为两人是右手相叠,不能同向而卧,一人一头也不能都睡在床头。薛拥蓝是昏睡的,于是将就的那个人便变成了梁柒,床榻靠得最近,连带她还要睡在他的膝盖平齐的地方,这才勉强抓得住手。
如此事事迁就,她心里难免藏了一团火气,如今他居然还敢招惹,这一脚下去可是半点也不含糊。
薛拥蓝被踹了一脚,刚开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得明白刚才发生了何事,顿时呲牙咧嘴的怒目相向。这时忽然发现,她坐着自己平躺,她居高临下他仰视以对,在气势上明显不足。
养了几日,又大睡了三天,他有了精神,一下子就坐起身来。
两人面对着,薛拥蓝狠狠盯着她,正思索着如何反击;梁柒毫不相让,针锋相对。
她昂着下巴的小模样实在可恼,薛拥蓝两只手还有些麻木,一时动弹不得,头上还裹着伤,用头砸她也不行。当下一急,干脆身子往前一扑,张着嘴一下子咬住她的下巴上。
就在这个时候,门,恰逢其时的,被人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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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巧得不能再巧,门外除了一个当晚守夜的钟牧之外,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薛观山,一向镇定温和的面容早已不见,他张大嘴巴想要开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却是面『色』沉如窗外如水月『色』的,杜若。
梁柒恼羞成怒,羞愤欲死,瞬间将他推开,拿袖子遮住了下巴。当下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不知道现下杀了此人,皇兄会不会怪罪于她?
薛拥蓝收回身子,似笑非笑的望一眼门外的三人,嗓子微微沙哑:“我不过是睡了几日,你们三个都变成了石人『性』子?”
如果不是石头人,怎么半刻的功夫都不曾动弹下?
最先恢复正常开口的那个人,居然是钟牧——或许说他一直都是正常的,哪怕是刚才,他也仍旧是冷着一张脸。
“我方才看薛将军面上出汗,似是入了梦魇,有些担忧出事,于是去找了杜若公子。”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目光不易察觉的从薛拥蓝身上转了一圈:“不曾想,薛将军不是有危险,而是要醒来的前兆。”
回想起方才的梦境,薛拥蓝忽然别开脸,面上透出淡红:“……咳咳,是做了个噩梦,于是醒了,咳咳……”说完转脸过来,眼神从梁柒脸上划过,再对上钟牧的注视这边的目光,那咳嗽瞬间变得惊天动地的一阵猛咳。
杜若上前,想要替他把脉诊治,奈何他咳嗽时整个人都在动,别提仔细诊脉了,连抓住他的手腕都有些困难。
梁柒冷眼旁观,看杜若如此尽心尽力,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不用担心他,估计是被口水呛着了。”
话音刚落,薛拥蓝刚刚平复些许的咳嗽,再次变得猛烈起来。
于是杜若也淡然了,袖手坐在一边,伸手要拉开她挡在下巴上的衣袖:“让我看看。”
好不容易保持的面无表情再度破功,梁柒双颊绯红,捂着下巴不松手:“不用不用,待会便好了。”
杜若果然不再为难她,从床榻上起身,站到了一边。
几个人或坐或站,静静等着薛拥蓝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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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完之后的薛拥蓝说的第一句话是:“有吃的没?”
口气很热烈,眼神太渴望,梁柒非常不厚道的,将他与朱雀街前每次都同她索要包子的跛脚乞丐联想到了一处。不过也不能怪他,前些日子作战,估计也没有好好吃饭,这次昏睡一睡就是三天,除去每天薛观山每天喂些『药』汁参汤之外,他几乎是粒米未进。
薛观山腿脚不便,因此钟牧主动出门帮他觅食去了。
吃食有了盼头,薛拥蓝脑子终于恢复了清明,关心起身死存亡的大事来:“我昏睡之后,战场上如何了?”
“还能如何,钟将军带了大军赶来,栾凤鸣被你所伤,杜若公子配置的『药』草让大多泊军不能视物……栾家兄弟虽说有些穷兵黩武,可不是傻子,这必败之战自然是不会继续坚持下去的。”薛观山转着轮子到了床榻近前,这几日的修养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那天晚上钟将军带人杀到,将泊军打得溃不成军,直接逃窜出数十里。可在后面断后的栾鹤炎,却是被钟将军生擒了!”
“生擒了?”问话的却是梁柒。
“恩,之前你一直在屋里,我们都以为你知晓,才没有和你细细说明。”薛观山浅浅一笑,眉眼里有浸透入纹路深处的哀愁浮沉,可浮在眉眼之上表『露』于外的,却是此次大战得胜的欣喜:“我们已经传了消息回去,正在等陛下旨意,看如何决断此事。”
听到这里,薛拥蓝却似乎失去了兴趣,径自转了话题:“那夜我们这边伤亡如何?”
“……守城士兵不到三千,副将周成罗海明战死,行云……尸体没有找到,生死难料。”浮在眉眼上的欣喜最终还是没有长久,所有表情都再次被掩埋在温和的面具之下。薛观山静静的看着自家三弟,叹口气道:“……受伤士兵我已命人照看,战死的将士好生安葬之后,也记录在案,只等回去之后请皇上下旨赏赐,我再找人去各户安抚家眷。”
这些事情,薛观山想得想来比自己周到,薛拥蓝垂下眼睫,只低低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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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牧端了稀粥和小菜过来,原本屋内有些颓然的气氛,在薛拥蓝看清他手上的食物之后猝然明亮的双眼,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观山忍不住浅浅一笑:“瞧着拥蓝这吃饭的模样,不必杜若公子告知,我也能看出他的身体只怕是果然无大碍了。”